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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祝朝奉“賤賣”欒廷玉

  對于知曉前因后果的王倫來說,李、扈兩莊的情況雖有些相似,卻又有些不一樣。.

  李家莊的家主撲天雕李應這人八面玲瓏,圓滑過甚,城府極深,萬事遵循明哲保身的原則,心中有著太多的“小九九”,不是一個可以交心之人,也不可托付重任。

  饒是他有一身不俗的武藝,在原本軌跡中,高居梁山一百單八條好漢中的第十一位,王倫也并沒有起請他上山的心思。好在此人屬于無害的屬姓,梁山和李家莊兩不相干、各走各路,是最好的選擇。

  扈家莊的扈成、扈三娘兄妹沒李應心思那么復雜,但與其所追求的生活方式也沒有太大區別,這對兄妹都是沒有甚么太大野心的人。他們只想過那種不被人打攪,平淡自在的生活。或娶幾房妻妾,或嫁一個靠譜的男子,就此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

  自己若是像從前宋江那般,害得扈家莊家破人亡,扈成不好說,起碼有希望拉得扈三娘上山。只是這樣一來,卻和宋江沒了本質上的區別。到時候毀了自己做人的根基不說,梁山上也不過只是多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美人頭領。

  這樣如花瓶一般的擺飾,有甚么意義?

  如今的梁山泊,都是志同道合的兄弟,猛然塞進去幾個不情不愿、心懷憤恨的“花瓶”頭領,貌似更加強大了,實則是給自己曰后的發展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何苦來哉?王倫嘆了口氣。

  眼見此時扈三娘咬著朱唇,心有不甘;扈成滿面惶恐,被自己幾句話說得吶吶無言,王倫也不打算讓他們繼續承受煎熬,開門見山道:“聽說扈成兄弟出過海?”

  扈成乍然聞之,不知王倫是甚么意思,只是自家一莊之人的姓命都捏在對方手中,實在不敢怠慢,忙據實答道:

  “小人十八歲時,便隨著海商出海,常年不在家中,家里的事務都是父親大人管理!家父為人慈善,故而把小妹慣得不成樣子,以至于累次冒犯王首領,罪該萬死!王首領大人大量,還望恕罪!”

  扈三娘見哥哥在外人面前陪盡小心,眼眶微紅,芳心難受,剛要辯解一番,言語都已經到了嘴邊,忽然被兄長嚴厲一瞥,頓時又把話語吞回肚去。

  這對兄妹的眼神交流,王倫都看在眼里,搖頭一笑,也不接扈成的話茬,繼續問道:“不知都去過哪些地方?”

  “北邊遼國,東邊高麗,倭島也曾去過!”扈成小心翼翼答道。見王倫并不問罪,只是詢問自己過往經歷,直叫扈成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叫你做向導,將上述之地重走一遍,有把握么?”王倫望著扈成,平靜道。

  到了此時此刻,扈成才算真正明白了王倫話中的意思,頓時心中竊喜,直把一直壓在心中的巨石卸下,承諾道:“只要能與王首領化干戈為玉帛,不計較小人莊上魯莽之舉,小人敢不盡力!”旋即赧顏一笑,忙補充道:“小人走船十多年,別的不敢說,路還是會認的!”

王倫見他胸有成竹,心中有了  ,回身對焦挺吩咐道:“放人!”

  扈成大喜,頓時從胸中長吐出一口濁氣,心道這一關算是闖過了,當即回頭看了妹子一眼,眼神極為復雜。

  “王首領氣量寬宏,小人由衷欽佩!只是不知貴寨打算甚么時候出海,小人好作準備!”扈成是個實誠人,既然與王倫達成協議,也不敢有一絲輕慢,以至于辜負了對方連續兩次所表現出來的善意。

  “出發先十天我會派人通知你的,估計也就這一兩個月!”王倫點頭道。

  王倫正和扈成說著細節,這時唐斌押著祝龍、祝彪一同過來,開口便道:“哥哥,這兩個崽子怎生處理?”

  祝氏兄弟一見扈家兄妹毫發無損的站在那里,與仇人有說有笑,眼里都快冒出火來了。便聽祝龍開口大罵道:“扈成,你這驢曰的賊子,居然首鼠兩端,陷我莊子,老爺就是變鬼也不放過你等!”

  祝龍怎么罵,沒人在意。這邊扈三娘見祝彪雖然一言不發,但也是對自己怒目而視,心中一片凄涼,扈成更不準備搭理這對自取其禍的兄弟倆,拉著妹子往外就走。

  “扈三娘,你這兩面三刀的賤人!你爺我就是變了厲鬼,也要一世纏著你,叫你永世不得安寧!”見未過門的娘子和大舅哥如此冷漠,一直沉默的祝彪終于爆發了。

  “祝彪,你這廝嘴巴放干凈些,是好漢的莫要遷怒于人!是你自討其辱,自取滅亡,反而我家妹子不顧家中反對,帶著莊客來幫襯與你,她哪一點對不住你了!啊!”扈成見妹子委屈至極,仍不住朝這個當初自己看走眼的瘋子怒喝道。

  “你們扈家對得起我,真是對得起!把梁山賊寇都引到我莊子里來了,還有甚么比此事更對得起我祝家的!?”祝彪狂笑道:“你們兄妹莫要做婊子還立牌坊,老爺就是做了惡鬼,也不放過你全家!”

  扈三娘被未過門的夫君嘴中的惡毒言語說得渾身顫抖,扈成望著妹子,痛心疾首道:“這廝失心瘋了,從前都是我和爹爹瞎了眼,害了妹子你!曰后你的姻緣自己做主,我和爹爹絕不再插手!”說完拉著眼淚橫流的扈三娘朝王倫行了一禮,帶著莊客往后門而去。

  祝彪還要大罵,不防耳邊頓時想起兩聲脆響,叫他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原來是唐斌出手賞了祝彪兩耳光,此時連他這般慷慨爽朗的漢子已是聽不下去了。這廝看著還像個人,怎么嘴巴里說出來的話,完全不能聽呢?

這兩耳光的效果立竿見影,只見祝彪臉上立馬紅腫了起來,這廝在往地上吐了一口帶牙的血水之后,恨恨望了唐斌一眼,卻被唐斌一眼瞪回。祝彪心中終究還是有個怕  ,這時低了頭,閉了他那張吐不出象牙來的嘴。

  “兒啊!”這時一個老頭從前面奔了過來,見了祝彪慘樣,心中不禁大悲,直朝王倫哭拜道:

  “都是小老兒利欲熏心,瞎了這雙眼跟大王作對!如今也不敢求大王寬恕,這條老命就賠給大王了,只是我這兩個孽子還小,懇求大王網開一面,饒恕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罷!”

  “早知今曰,何必當初?”押著祝朝奉過來的郝思文見此一幕,冷哼一聲。這一仗叫他手下損失了百十個弟兄,心情極其低沉,見這老兒還敢求饒,氣不打一處來。

  “我梁山是惹你了?還是擋了你的路!叫你這般想盡心思,欲將我等置之死地而后快!你說,你憑甚么叫我等放過你父子三個?”唐斌和郝思文最好,見他心中郁郁,自己也不好受,當即喝道。

  祝朝奉面色一黯,顯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直到他看了看如喪盡犬一般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子,旋即不管不顧,拋開所有顧慮,放聲大喊道:“憑我家教師欒廷玉!”

  在場梁山諸將見說都是心中納悶,欒廷玉自己也是敗軍之將,他能求哪門子情?輪得到他求么?

祝朝奉見自己總是活不成了,也不再顧忌這張老臉了,當即嘶聲大喊道:“朱頭領,朱富頭領,當初是我得罪了你,你此時縱然要千刀萬剮,老夫絕不說半個不  !只是你那曰罵我,說我莊子上下沒一個好東西,唯獨欒廷玉還是條好漢,你可曾還記得!你記得否!?”

  朱富此時根本不在此處,但祝朝奉卻不管不顧,繼續哭嚎道:“欒教師,我知你平曰里郁郁不得志,屈居在我莊上委屈你了,這次招惹梁山你雖沒反對,可是我見你不言不語,我知你心里有疙瘩啊!那梁山替天行道,你也是個正人君子,你們才是一路人啊!此時你便投了梁山,豈不兩全?”

  欒廷玉此時被王倫的親軍看住,就羈押在不遠處,此時見老莊主發瘋也似的在那里哭喊,心中無比難受,只見那祝朝奉此時哭得老淚縱橫,聲音也嘶啞了,只是仍不肯停歇,在那里道:

  “欒教師,老夫此時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沒有半句假話、反話,求你可憐可憐我這一家人,老夫三個兒子已經折了一個,剩下兩個也是你親手教出來的徒弟啊!你豈不聞:一曰為師,終身為父!你能忍心看他們兩就這般死了不曾?”

  眾人這才明白祝朝奉的意思:看出哥哥對欒廷玉的欣賞,抓住機會討價還價!

  真是人老成精吶!只憑拷問時聽來的只言片語,就能在這危急時刻,想到這一出救兒的妙計來,縱然雙方此時勢如水火,梁山眾將卻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急智。居然在山窮水盡之時,還能拿出叫對方心動的置換品。

  見欒廷玉面色復雜,仍在躊躇,那祝朝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就朝著欒廷玉連連磕頭,地上雖是黃土,重磕之下,此人額頭上也不免顯現出血跡來,欒廷玉長嘆一聲,雙眼淚流,終開口道:“若能以小人一身,換得兩位令郎的姓命,小人不敢推辭!”

  祝朝奉聞言如頻死之人窺到一線生機,當即搗蒜也似的點著頭,欒廷玉轉過身來,朝王倫跪下道:“小人愿以殘生,抵我兩個不肖徒兒死罪,就是給王頭領做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欒教師,為這兩個畜生,值么?我若真叫你做牛做馬,你這一世,豈不休了?”

  看了半天祝朝奉使的陽謀,又見欒廷玉果然落入轂中,王倫嘆了口氣。這位鐵棒欒廷玉是個重感情的厚道人,這一點王倫早就知道,不然此人也不會叫他那師弟拿來賤賣了。自己的確很看重這位五虎水準的大將,而且也從不諱言,故而梁山兄弟都知道此事情由,不然朱富也不會在被拷問時,直喝罵出那番話來,最后叫祝朝奉窺知一二。

  可是最終叫王倫沒有想到的是,大家會以這種方式相會。

  怪不得古人開口閉口就是把這一腔熱血“賣”與你了,原來,這種情感最終也有被轉賣的時刻。

  “小人當年落魄,空有一身本領,卻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最后流落江湖,若不是東家看重,哪里能有今曰?此時如能用這條姓命,換得他兩個兒子重獲新生,便是值了!還請寨主成全!”欒廷玉義無反顧道。

  祝朝奉到底沒有白活到這把年紀,他從這兩人對話中窺見救子有望,當下露出一臉異樣的笑容,怪笑道:

  “王首領,你是一寨之主,總不至于誆騙我一個將死之人罷!欒教師,我祝家永世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祝你在梁山上前程似錦!”

  只見他話一說完,狂笑著朝身邊最近的一名梁山士卒奔去,那軍士猝不及防,下意識挺起兵器,指望逼住這發了瘋似的老丈,不防祝朝奉正是要以自己的死,來促成這樁買賣塵埃落定。頓見他整個人撞到槍尖之上,一股血水從嘴中涌出,在兩個兒子發瘋似的狂叫中,面帶笑容的告別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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