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聽為兄一句勸,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他祝家莊要攀高結貴,那是他祝家莊的事,犯不著把我們扈家莊一門老小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望著一意孤行的小妹,扈成仍未放棄最后的努力,苦口婆心的勸道。
“哥哥,你恁般小瞧祝郎,可是因他平日對你不敬?如此等滅了梁山賊寇,小妹與你出氣!”扈三娘眨著杏眼,關心的望著兄長問道。
“唉…”扈成無可奈何,唯有從胸中長嘆出一口濁氣,此時望著路邊摩拳擦掌、情緒高漲的人群,直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涌上心頭。
“哥哥,小妹與祝郎已然定親,他如今要干大事,小妹自然要傾力相助,到了這個時候,我不幫他,誰來幫他?”扈三娘見脾氣甚好的兄長此時顯然是動了火氣,忙軟言相勸道。
“干大事,干大事!這大事干完,還不曉得有無性命!早知今日,當初他們來求親時,我和爹爹就不該答應把你許配給他!”一想起往事,扈成恨不得跺腳。
“哥哥,你怎地如此懼怕梁山賊寇?他們是賊,我等隨官軍一同捕殺他們,天經地義的事情!誰能說出個不是來?再說我幫的也不是外人,當初是你和爹爹把我許配給他的,我還不愿意,現在等我認命了,你們卻又這般,到底要叫我怎樣做,你們才甘心!”扈三娘顯然也是動了氣,此時在兄長面前。言語中也不帶謙稱了。
“好好好!你有理!他們是賊!不但是賊,還是動一動手就能將咱這獨龍崗碾碎的賊!可是他們動手沒?往日我還疑他們。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幟蠱惑人心,覺得這周圍百姓們滿口說他們好,是叫他們迷惑了!可從那日在牛頭山下見了梁山王倫,我便不這般看了!”
扈成此時情緒有些激動,直頓了頓,又道:
“你自己想想,當初你是冒犯人家在先,人家有無禮之舉麼?當場可以捉了我等去要挾父親。他們做了麼?妹子,你是久習武藝的人,你說他那千百馬軍就勢一沖,咱家你帶去的莊客還能剩下幾人?更何況父親大人還是得了他們,才脫險歸來。你不知道,爹爹到家時已是餓得不行,若是再挨上些時辰。再受些驚嚇,你也知道爹爹年歲大了,倘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我把眼睛哭瞎都挽回不了!”
扈成原想收斂情緒,哪知此時愈加激動起來,不等扈三娘開口。繼續道:
“我不跟你蠻纏他們是甚么人,好人也好,歹人也罷,反正你此時也聽不進去!我只問你,咱們惹不惹得起他們?新來的官老爺們不知他們底細。咱們就在梁山邊上伏著,還能不清楚么?小妹。聽我一句勸,跟我回去罷!你都這般大的人了,別老叫爹爹擔心!”
“我們知曉梁山勢力大,祝郎一家人便不清楚?他們把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我雖沒過門,但是…遲早是祝家人!這是你和爹爹加在我身上的命數,現在我認了,也準備好好過下去。兄長,若是連婚姻都可以當做兒戲,那小妹這輩子,真不知該怎么活才是你們嘴中那種對的活法!”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出現在這女子白皙無暇的臉頰之上,頓時將扈成的心腸浸軟。只見他此時一句話都沒有交待,轉身拽開步子便走,扈三娘叫他此舉鎮住,咬著嘴唇追問道:“哥哥,你去哪?”
“取刀槍去!”扈成頭也不回道,他終是個心軟的人,雖然此時心中千般抵觸,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子孤零零一個人上陣。兄妹至親,扈三娘哪里聽不出哥哥話中所表達的讓步之意,頓時喜極而泣,追著兄長的身影而去。
此時,祝家莊的一莊之主祝朝奉,正陪著一員將官坐在客廳之中奉茶,只見那將官一口喝完杯中茶水,起身在大堂內走來走去,祝朝奉呵呵一笑,示意侍女將客人茶水添上,朝這將軍笑道:
“小莊地方狹窄,這幾日來,叫龔將軍受屈了!”
那將軍聞言停住腳步,回頭道:“朝奉客氣了,本將臨戰之前便是這般,朝奉莫要惶恐!”
“不敢不敢!老夫卻有甚好惶恐的?自八日前將軍帶著兩千人馬進駐小莊,老夫這顆心便算是徹底安穩了!”
祝朝奉呵呵笑道。本州那位新來的侯相公還真是做大事的人,深諳兵法之妙,直使出一招瞞天過海來,提前了好些天,在三更之時暗開城門,將人馬神不知鬼不覺的悄悄遣出城來,此時營中多是廂兵湊數,若不進營細觀,誰能看出破綻?
那將軍回身坐到木椅之上,道:“朝奉放心,本將既然奉張都監將令,戰時守城三日,定保這莊子三日無恙!”
祝朝奉撫髯一笑,道:“將軍神威,誰人不知!只是小兒所獻奇謀,將軍以為可行否?”
那將軍低頭沉吟半晌,方才表情鄭重的望著祝朝奉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一試!”
“我家三子都不是信口胡言之人,將來捉了梁山賊寇,大功告成之時,將軍莫要忘了他們的好處哦!”祝朝奉笑道,眼睛直瞇成一條縫。
“貴莊欒廷玉欒教師倒不似等閑人物!”那將軍答非所問道。祝家三子日前所獻計策確實巧妙,若能成功,此番定能殺得梁山泊人仰馬翻,替丁得孫報上一箭之仇。
只可惜三子為人輕浮,少不更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倒是沉默寡言的教師欒廷玉引起了他的興趣。
“將軍好眼力,我家這位教師確有萬夫不當之勇!”祝朝奉答了一句,卻不再多言。心思卻已飄遠。
眼前這人不過一個副將,脾氣卻是不小,似有些不懂官場里面人抬人的道理,自己跟他說話,不管言語多么巴結他,又取金銀相贈,卻始終是軟硬不吃。
祝朝奉人老成精,雖然有些不喜此人,但也知道這種人大凡都有本事在身,再說他是知州差來幫自己守莊子的,越有本事越好。此時自己容忍他幾句又算得甚么?等將來三州太守同時上表為自己三個兒子表功時,便會現此時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都是為了孩子啊!
祝朝奉暗暗嘆了口氣,自己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那些虛名作甚,只是這幾個孩子能夠光宗耀祖,卻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至于那踏腳石梁山賊寇,原本就是自己的心腹大患,此時好容易碰上個肯為百姓除賊的太守,也算是瞌睡遇上枕頭,兩便的事。
“將軍,那甚么笑面虎殺了可好?也好叫賊寇們不至于一觸及散,若等他們縮回巢穴,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引得他們出來!”祝朝奉笑問道。
那將軍聞言有些詫異的望著這莊子的莊主,祝朝奉干笑一聲,解釋道:“這廝們不是號個甚么義氣?如此我等出手替他們斷了后路也好!”
那將軍聞言面無表情,道“朝奉倒是一點后路都不給自己留!”
祝朝奉笑道:“鼠兩端的事情,老夫從來不屑為之!”
那將軍似笑非笑的恩了一聲,祝朝奉還以為他肯了,當即起身,就要吩咐人去辦,那將軍忽然道:“且留他一時!”當初梁山人馬放了自己兄弟一條性命,自己此時代他還了這個情,也好替他心中卸下包袱。
祝朝奉不解,忙問那將軍何故,那將軍只是冷笑不語,跟這不懂義氣的人有甚么好解釋的。祝朝奉問了幾句,見這人不言不語,祝朝奉也不動怒,只是呵呵一笑,坐下喝茶,不再多言。
“莊主,李家莊李大官人派遣主管杜興帶著三百人馬過來助戰!”這時一個莊客上來稟報道。
“這個老狐貍,莊上三五千戶人家,只派三百人馬過來!”祝朝奉在心中罵了一聲,只是面不改色,道:“請他們稍后,我這就過去親自接待!”
那將軍聞言,起身道:“本將也該下去整頓兵馬了,若是貴莊奇謀奏效,必是一場好廝殺!告辭!”
祝朝奉呵呵笑著送這龔將軍出門去了,隨即叫人引著,往李家莊人馬所在而去。
“大哥,二哥,這梁山人馬何時才到?老大的日頭曬得心煩!”
只見獨龍崗邊上的一片密林之前,祝家三雄帶著兩千莊客,已經擺好了陣勢,專門候著敵手前來。這時祝彪望了望天上的日頭,頗為不耐道。
“探子不是剛剛回報么,還有一二十里,老三稍安勿躁!”三人中老大祝龍開口道。
“老三,若是依了咱們的計謀,定叫這廝們有來無回,你且蓄養些氣力,一會有你忙活的!”老二祝虎也勸道,旋即只見他又笑道:
“你這不長進的,只怕又想那扈家小娘子了!不過這小娘子倒也夠義氣,獨自帶了五七百莊客前來助戰,比那李家莊的鳥人強太多了!”
祝彪滿不在乎的四處張望,嘴中道:“小弟日后有了前程,她就是官宦家眷,扈家莊此時出點力,又算得了甚么?至于李應那廝,說他作甚,不過三心二意之輩!”
祝彪正說著,忽見師父正在馬上閉目養神,只聽他賠笑道:“師父,待會還得恁老人家大神威,捉他一兩個頭領在手,這廝們才能按照咱們的謀劃,乖乖就范!”
只見那位騎在馬上,面目甚是威嚴的大將“嗯”了一聲,再不言語,連眼皮都不曾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