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江上,大霧鎖江。不覺又是雨雪天氣,一路走來時,直叫人腳下盡是泥濘。此時在城外碼頭上,那位蔡九相公把目光從在江中大霧中消失的官船上收回,低頭看了看滿腳的污漬,不覺暗道了一聲“晦氣”。眼見天氣糟糕,抬腳便帶著州里的官員,外加一百多個做公的,便望城里返去。此番因是公務,故而沒有帶致仕的黃文炳一同前來。
卻說眾人走了沒多遠,忽聽不遠處傳來一伙人馬喧鬧之聲,蔡九等人納悶,都駐足觀看時,發現大霧中乃是一隊官軍往此處開來,蔡九暗暗尋思道:“城里的官軍沒有我的調令,哪個敢擅自出來?莫非是昨日排到那黃門山的人馬,只是這撤回的軍令一大早才送去,怎么回歸得這般迅速,卻莫不是叫這廝們吃了敗仗?怪不得大兄蔡攸就說朝廷軍馬靠不住,眼見五百馬軍收拾一個小山寨都是這般艱難,還能指望他們作甚?真是氣煞人也!”
眼見那隊人馬越來越近,蔡九越想越有氣,直喝道:“可是驍捷營!叫你們指揮使來見我!”
那陣中一員大將大笑道:“卻不是怎地,你又不曾眼瞎,沒看我到等衣甲麼!只是指揮使吃了敗仗,身子已然涼了,你要尋他時,且去地府找他說話罷!”
蔡九一聽,氣得肺都要炸了,何曾聽那些下賤人這般跟自己說過話,當即指著大霧中這隊人怒罵道:“你等也算朝廷軍馬,直丟光了朝廷的臉面!本官如今也不治你等,就自己過了江去,尋著隊伍,到廣銳營的劉指揮使哪里報到了,隨著他們一同押送人犯前去東京交差!若再有差池,定懲不饒!”
那隊官軍聞言,頓時都焦躁起來,只見當頭一員大將。伸手一刀便剁翻了上前狐假虎威的公人,指著蔡九大罵道:“狗官,爺爺們都反了,今日便要取你項上人頭!”
這句話一出,頓時叫岸上眾人都發一聲喊。眼見那隊官軍就要反了。眾做公的都是眼疾手快,往死里奪路而逃,哪里還顧得上頂頭上司的性命。被丟下的蔡九見不是頭。又見來路叫這伙人馬堵死了,只好轉過身去,帶著幾個親隨便往碼頭上躲。此時眼前只有萬里長江嘩嘩東流,蔡九見形勢緊急,欲跳江時又怕那寒冷,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此時正在他躊躇無計時,好算天無絕人之路,只見不遠處駛來一艘大船。蔡九和隨從們忙放聲大喊,道:“你那船家,速速過來渡我等過江,重重有賞!”
那船上人聽了,連忙叫船兒靠了岸,蔡九大喜。在隨從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跑上了船,這時見迎上一個白衣書生,那蔡九道:“速速渡我去對岸,如若遇到我城中官軍時,重重的賞你!”
這白衣書生見說只是笑冇著打量這蔡九。蔡九見他不置可否的模樣,忙許愿道:“看你模樣,也是位讀書種子,不瞞你說,本官乃是這江州父母,你若救得我這一回時,定保你日后平步青云,前途無憂!”
那白衣書生聞言哈哈大笑,倒也沒再盯著這蔡京的小兒子打量,只是吩咐船只渡江,那蔡九聞言大喜,心道自己治下還有這般義民,說明自己甚得人心,叫他心中怎地不高興?當即催著船兒過江,當下在肚里尋思道:“先會齊了那營押送官軍再說。須知這營官軍不比尋常,乃是老父特意從京城禁軍中調來幫襯自己的,那指揮使都是自己保舉的人,不像其他軍馬都是各地調來的,關鍵時用著不放心。待叫了這隊人回去平了亂軍,其他事情以后再議。”
便見那蔡九所在的大船在江中行了一段時間,終于在岸邊尋到那兩艘正在下人的官船,蔡九叫隨從大喊,可惜間隔尚遠,誰聽得到。這蔡九沒法,只得央那白衣書生送佛送到西,快快將船劃過去則個。
那船上的官軍也不知便是知州來了,依舊不緊不慢的往下推著囚車,依次推了十八輛囚車停靠在路邊。
但見那囚車中最前一人,雖然身似鐵塔。無奈只得委屈這囚籠之中,只見他滿面滄桑之色,但眉宇間透著一絲堅毅,畢竟此時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身遇險境了,加之他的心意甚堅,好歹還能虎死不倒架。
只是他身邊那輛囚車里的黑矮囚徒可就慘了,只見他雙眼赤紅著,眉毛胡子上掛著冰渣,面上已經是全無人色,眼見這回到了東京便是個死,所謂的前程全都化為了泡影,那甚么落草為寇,甚么侍奉上司,都是狗屁,這回好了,終于不用在走仕途還是走綠林道的選擇上兩邊搖擺了。
想到這些直叫他想哭,此時對他來說,哪怕要是能回到殺那閻婆惜的前一刻,又或者在清風山上叫王倫掌嘴的日子,他也甘心拿所有自己此時能拿出的東西去換。可惜此時已經回不去了,心如死灰的他這時才弄清楚一個道理:再難堪的過去,也回不去了。人擁有的,只是你此時正經歷著的時辰而已。就好像此時坐在冰冷的牢車中的自己,這才是真實的。
這時卻從另外的牢籠中傳來一聲哀嚎,只見那囚車中一個桀驁的大漢已經是哭得眼淚都干了,只顧往旁邊一輛囚車中那具尸體上去瞻望,眼見那人已經是死得透了,此時哪里能給他一個回應?哪怕是他生前總掛在臉上哪種極不耐煩表情,又哪怕是打娘罵老子的動作。此時都已經求之而不得了。
還有最后押送出來的卻是一個俊俏的青年男子,只見他和其他人不同,卻是全身被縛住,這男子毫不在意,只是望著虛無一處發呆。
那載著蔡九的船兒終于靠近了,那知州忍不住大叫道:“劉指揮使,爾等且都住了,先保我回州衙之中,岸上有一營軍馬造反了!”
那劉指揮使聞言大驚,只見他毫無二話的吩咐留下三十多人,叫他們看著已經上岸的囚人,這便招呼大家重新上船回去,自己急急忙忙的跑到這邊船下來,要接這知州下去。
哪知這時船上卻傳出一個聲音道:“要請蔡九回去也好,只是叫你的人把那馬匹和衣甲兵器都下了,不然叫你們拿個死人回去,也好跟蔡京交差!”
那蔡九聞言大駭,嘴中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個字時,卻被從船艙中冒上來的兩個蠻漢將他的手一扭,想他哪里受過這個罪,當即叫苦連連,不多時,忽聞一陣臭味傳來,原來是這蔡九已經嚇得屎尿齊出,船上眾人都是掩鼻遮口,大罵著蔡九。那蠻漢子見狀只把蔡九拎起,就要往江中丟去。
那岸上的劉指揮使大驚,這天寒地凍的,似恩相這般的富貴人怎么受得起這個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這輩子也算是交待了,當即軟言求那船上的人道:“好漢,好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須知這位貴人乃是江州知州,當朝蔡相公的兒子,還望你等三思!”
那船上白衣書生笑道:“等的便是這位貴人!我想請教一下這位劉指揮使,是馬匹兵器重要,還是你家恩主重要,好生掂量一番罷,就是我有耐心時,我這兄弟不一定有耐心!”冇那黑大漢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地,突然拎住蔡九的那雙粗手突然望下一放,把那當事人蔡九和岸上的劉指揮使嚇得心肝快蹦出來了。
那指揮使恨不得上去便將人搶回來,只是迎面吹來的涼風給他帶來寒意的同時也叫他頭腦無比清醒,此時就是這一營人全都折在此處,也及不上那恩相大人掉一根毫毛。等他想明白這一點時,只見他回頭大叫一聲,道:“將馬匹、衣甲兵刃下了,丟在岸上!”
便見他一跺腳,帶頭交出自己的佩刀,并極力催促屬下將刀槍盔甲丟到馬匹之上,直送在岸邊無人處,忽見這時船上放了一只響箭,便見那樹林中頓時鉆出好幾百人來,在幾條大漢的帶領下,都是笑嘻嘻的上前去牽那馬兒,那劉指揮使一見大驚,生怕夜長夢多,忙往船上喊道:“小將已經照做了,便請放我家相公下船!”
那白衣書生回頭對船上的之人吩咐了幾句,旋即自己帶著幾十人便下船而來,那指揮使退無可退,連自己的刀槍都給下了,還能拿對方怎么樣,只是硬著頭皮聽他說話,便聽這書生道:“你在此處候著,半個時辰后沿大路尋來,便可見他身影。”
蔡九見他們還不肯放人,連忙搖頭,只怕這一去十有回不來了,便聽那劉指揮使道:“你若害了我家恩相如何!我怎能信你?”
“你不信又如何?非得逼我哥哥發起狠來,挺刀殺入你那鳥船上去,叫你各個都死透了,那便是相信了!”便見那白衣書生身邊一個莽漢跳出來大叫道,隨即道:“哥哥,便殺了這鳥人再說,等跟他們費什么話?還怨我等欺他!”
那劉指揮使和蔡九都吃了這一嚇,哪里敢做聲,便聽那撥人不再理會官軍,直接走到囚車當場,便聽那蠻漢用十分夸張的聲音對那白衣書生道:“蔣敬哥哥,既然遇上這伙人,便是緣分,不如且都救回山上去罷!”
下午四點多打完吊針回來趕出的一章,反還沒吃,頭暈腦脹,身體現在非常不舒服,凌晨一章怕寫不出來了,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