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頭?他是禁軍英杰,素不在江湖行走。我只聞他為高俅所逼,三年前投到老種經略相公處棲身,之后便再無音訊了!”廣惠搖頭道。
王倫見說與魯智深對視了一眼,只見魯智深也點頭說道:“我那史進兄弟在江湖上尋了他師父好些時日,也沒得到一絲訊息,想是王教頭早已不在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處!”
王倫暗自搖了搖頭,想這位東京八十萬禁軍總教頭實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自逃難途中花了半年時間調教出史進這個水準之上的好手后,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后來再也沒有露出一絲痕跡。他此時也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一竿的心態,既見廣惠和魯智深都這般說,便朝兩人頷首為禮。只道:“便請大師幫忙多留意一下!”
廣惠點頭應諾,便要跟王倫辭行。王倫和魯智深將他送出門外,只聽廣惠道:“這對賊男女定不止這一處巢穴,待我在這坡前坡后巡查一翻,料理了這廝們再走!”
王倫和魯智深見說皆言大善,都是抱拳相送,又殷殷囑咐其早日歸來聚義。廣惠朝兩人拜了一拜,道了一聲:“兩位哥哥保重,小僧去也!”說完便大踏步消失在山岡深處。
王倫和魯智深轉回店里,又查探了一下湯隆傷勢,兩人這才坐下,等候張三、李四出來。此時望著這座一片狼藉的黑店,兩人不覺相視一笑,對此番經歷都是唏噓不已。
不一會兒,張三和李四急急奔出,胸前都捧著一堆金銀,臉上十分歡喜的喊道:“官人,師傅!你瞧這對狗男女,不知害了多少人,后院墻壁中竟藏滿了金珠,怕不下三兩萬貫!?”
王倫和魯智深不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目光中讀到了一種震撼神情。這兩個禽獸能藏下這般多的財物,冤死在他們手下的孤魂野鬼只怕早已是滿坑滿谷。
“都搬到馬車上去,再把這黑店燒了!”王倫吩咐一聲,也沒再多說,只是在心中暗想,這些金銀只怕不少來自那山夜叉孫元,也只有這樣的父親,才能教出孫二娘這般的母夜叉來。
“得勒!”張三、李四兩個欣然領命,不計勞苦的來回奔波著。王倫和魯智深先把湯隆搬到馬車上,未免其顛簸之苦,王倫又去取了厚厚的被子墊在湯隆身下,待安頓好了,等張三、李四放了火,眾人駕著馬車,遠遠駛離了這處是非之地。
在他們身后,那顆飽飲人血的怪樹綻放著奇異的火花,走完了它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哥哥,再怎么辦?”
行駛的馬車上,魯智深向王倫詢問著下一步打算,經過這些天的朝夕相處,又一起經歷了這么些事情,這位性粗心細的漢子,早已是對身邊這個書生頗為心折。
“咱們只怕早被通緝,此時進不得孟州城,我們且去快活林!”王倫略想了想,道:“那快活林在孟州城外,乃是一片客商云集的大市鎮,那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我們正好棲身。聽剛才湯隆言語,我估計那金眼彪也躲到了那里,營救徐教師之事都在他的身上!”
“那金眼彪何許人也?哥哥好像對他甚是熟悉?”魯智深動問道。
王倫淡淡一笑,望著馬車外不斷倒退的景致,嘆道:“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獷惡,能食虎子。”
趕車的張三聽到,回頭望著王倫咂舌道:“它本就是虎子,竟然吞噬同胞?”
王倫點點頭,依舊望著窗外,道:“昔日曾聞獵人有云,老虎帶著三個虎仔過河,定然先把彪背負到對岸,然后回頭帶第二個虎崽過去,同時再把彪負回去,然后帶了第三個虎子過去,最后再返回來把彪帶回。之所以如此繁瑣,便是老虎害怕這彪趁著自己不在身邊,殘害了同胞兄弟!”
那張三聽了,心中驚異的回過頭去,忽聞魯智深道:“如此來說,那施恩不似善類?”
王倫點了點頭,道:“這施恩仗著其父身為管營的勢力,帶著牢中八九十個亡命之徒,霸占了這一處鬧市。這金眼彪的匪號,十有八九是孟州百姓送與他的,只是此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只在這快活林中欺行霸市,強索黑錢。前些時日徐教師發配安平寨,想是這施恩看上了他武藝,想借教師之能,穩固自己的勢力!哪知高俅一聲令下,這金眼彪便棄徐教師如敝屣,只是他為人倒也老練,還曉得躲了開去,免得面上須不好看!”
“這狗才,枉叫我當他做兄弟,還以為兄長此番遇到好人,誰知他竟存了這般心思!想我兄長乃天子親衛,玉葉金柯,豈能與這下賤的惡霸作打手!呸…”這時湯隆幽幽轉醒,聽到了王倫的言語,直怒道。
王倫搖了搖頭,沒有接話,只是側著身子替湯隆掖了掖被子,問道:“兄弟,感覺如何?”
湯隆強作歡笑,道:“現下卻是沒有了知覺,想是痛過了,反自麻痹了!”
“且休息片刻,待到了快活林,我等先找一處醫館,將兄弟你安置妥當,再去營救你的兄長!”王倫回道。
“官人,要怎生救我兄長出來?”湯隆神色急切道。
“此事卻還是落在這金眼彪身上!”王倫轉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湯隆還想再問,卻又被王倫的身份所懾,想此人初看上去似乎文文秀秀,但身上那股氣勢,卻又有說不出來的懾人之威,正自焦慮時,卻聽魯智深道:“兄弟你且寬心,哥哥既然說了,自有他的辦法,你保重身體為要!”
湯隆見狀連忙點頭,又道:“還未請教大師法號?”
魯智深爽朗一笑,道:“灑家是五臺山上出家的和尚,姓魯,我那長老替我取了法名,名喚智深!”
這時張三回頭道:“湯隆兄弟,你不認得我家師傅?想他當年也是老種經略相公手下一員大將,只因擔心渭州小種經略相公處無心腹人借力,老種相公特意請我家師傅過去幫襯哩!”
湯隆一驚,正要開口,卻聽那李四也不甘寂寞,大聲道:“要不是三拳打殺了惡霸,我師傅現下還是小種經略相公身邊的提轄官哩!后來我家師傅在五臺山上出家,那老和尚卻甚是有眼力,不敢收我師傅做徒弟,只當是替自己師父收徒弟哩,你不聞他們都是智字輩的?就是那大相國寺的住持大師,多少王公貴族求見一面而不得,那身份尊貴吧?但我師傅也只如等閑的喊他一聲師兄,那禿驢還不敢不應哩!”
“呸呸呸,師傅在此,你亂喊誰是禿驢!?”張三一聽不對,連忙糾正道。
魯智深爽朗一笑,也不怪這兩個在那里胡言亂語,只是對湯隆笑道:“便是灑家!”他心中愛惜這漢子義氣,故而對他倒是和顏悅色。
那湯隆聞言,就要掙扎著起身相拜,口中直道:“啊呀!不想大師原來就是魯提轄!我湯家幾代世為西軍打造兵器,我老父便在老種經略相公座前營生,往日里多是聞得魯提轄神勇,不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說完又自表家世,說起父親姓名,那魯智深倒也知道這個人,兩人不想在這異地他鄉竟遇得故人,都是喜從心來,一言一語敘起舊來。
王倫見了他們舉動,會心一笑,并未插言,忽見張三、李四不住的回頭聽二人說話,笑著喝了一聲:“好生駕車!只顧回頭作甚!”
那湯隆聽了,不禁目光敬畏的望了王倫一眼,心中卻又多了一些心思。眼見那位在西軍中大名赫赫的魯提轄,都在這書生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哥哥”,那么眼前此人,到底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