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五,天氣已經越來越冷了。頂點小說,
打前兩日起,四明山小寨便在張燈結彩,似有重大喜慶之事。不知內情的還以為是山寨在為即將到來的臘八節做著準備。
吳用心里卻樂得開了花。王倫在四明山這班新頭領上任僅僅一個月之時,便親來巡視,足見小寨在梁山各分寨中的地位和分量。是以從收到消息起,他便不停在晁蓋耳邊吹風,余姚表現一番的心理,比誰都急切。
這不,今日天剛亮,吳用便陪同晁蓋,以及前來打短工的丘岳,帶著五百馬軍前往海岸線迎接寨主的大駕,剩下山寨開山頭領計稷,和打虎將李忠,病大蟲薛永,以及白日鼠白勝在關前等候。
“如何還未轉來?莫要有事才好!”白勝望了望天上高掛的暖陽,心想都快過午時了,大隊還沒回來,不禁有些擔心。
“白大哥擔心甚么?別說寨主身邊帶著護兵,就是沒帶,憑咱們出寨的五百騎兵,足夠橫行兩浙了!”
作為山寨老人,計稷無時無刻不在抓緊時間傳授經驗教訓,幫帶這些新來接班的兄弟,因為當他無話可說時,就是他離開此地的時候了。
其實計稷的心老早就飛到梁山上了,他知道大哥和花將軍組建了一支騎兵,麾下足足有十營騎兵,雷炯從前還老抱怨手下多是新兵蛋子,每天帶兵時恨不得喊破喉嚨。現在好了,大批有實戰經驗的熟練騎手加入序列,不但大大增強了一線戰力,就連那五營輔兵,選人的標準都高得奢侈。乃是降兵步卒中過過一道篩子而留下來的人物,放到其他勢力手上,那絕對是打造正兵、精兵的材料,畢竟是天子上四軍的底子,外加九鎮節度使麾下精銳。
計稷歸心似箭,終于等到寨主南下,他尋思著這次是不是可以搭王倫的船回去,心情不禁大好,趁著現成的機會,給山寨這幾位排后面的頭領普及兩浙常識:
“諸位初來江南。不知這里官府的底細,想我兩浙路一十二座軍州,除了杭州駐扎著禁軍步司的五個指揮,越州駐扎著三個指揮,其他州府全都是象征性的駐扎一個指揮。總的來說,朝廷在全路的兵馬加起來還不到萬人,其中甚至沒有一個馬軍指揮!若有戰事,全靠兵卒那兩條腿!所以方臘才敢在兩浙做他的地下皇帝!”
“不過,以我們四明山現在的實力。足以傲視兩浙了,便是稱作江南第一大寨也不為過!方臘倒是湊得起五千人馬,可他去哪里變出一千騎兵來?憑他現在幾個歇馬藏兵的寨子,單對單的比。如何及得上我四明山?”計稷無不自豪的說道,當初三五百人的小寨早已經成為歷史,現在的四明山,足以在兩浙站穩腳跟。
“原來如此!怪不得俺們過來時。寨主哥哥有囑咐,將來要提防的第一個是方臘,再一個才是朝廷!”白勝恍然大悟。
方臘的名諱從白勝口中說出時。計稷下意識里冷笑了一聲,看著倒像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這三個的注意力都不在計稷身上,反而李忠和薛永都是望向話多的白勝,眼神中飽含同情。
原來這個白日鼠,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四明山的頭領了,前不久不知為何突然加入了晁蓋毫無影響力的酒店系統,也不知是因為不可抗力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閑得沒事,自己找事。
不過“貓有貓道,鼠有鼠路”,李忠雖然放在梁山眾好漢里毫不起眼,但他還是有些自己獨特的門道。
不光步軍頭號大將和他有些淵源(魯智深還記此人曾經陪過的小心),史進就更不必說了,見了面還是師父、師父的喊著,后來李忠不知有什么本事,居然和朱武也處得不錯。
是以這次白勝的異動,他多少聽過些風聲。
原來王倫在兩浙路有個隱藏得很深的人物,需要得力頭領負責維護。當時王倫就提了一句,問晁蓋這白勝能不能勝任,晁蓋想了半天,才說了句得罪人的話:“跟朱貴干綽綽有余,跟石秀干要壞大事!”
王倫當時一笑了之,還是讓諦聽營的三位頭領分別面試了白勝一番,時遷的意思是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人家在生辰綱劫案里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起碼現在叫楊志見了他,還恨得牙癢癢,足可見其當初演技之精湛,他的意見是愿意把白勝要來諦聽營,但不能把“深海”交給他。
馬靈卻是和時遷截然相反,直截了當的告訴白勝:諦聽營用不起他這樣的人。
最終輪到石秀時,他只對白勝說了一句實在話,大意是:你跟晁蓋混,足夠吃老本了,別折騰了。
白勝被這三個頭領當頭棒喝,幾日里都是茶飯不思,他們的意思明白得很,山寨養著他,大家看在晁蓋面上,都沒甚么意見,可千萬千萬,別跳出來壞事。
白勝當時就很委屈,去找了晁蓋,晁蓋讓他自己考慮三天,三天后再來說話。果然三天后白勝還是來了,晁蓋不愧是個有始有終的好大哥,為了他的事又去找王倫,找朱貴。
最終朱貴接納了白勝,就勢做出朱富為兩浙路酒店系第一負責人,白勝輔之的安排來。
李忠和薛永就是不明白,白勝跟著晁蓋好好的,為什么要跑出去跟個素無交道的人混,可這個問題又不好問出口,是以眼神才顯得那么的惋惜和同情。
“兄長,找個機會幫我跟哥哥說說,把‘深海’交給咱們,小弟保證…”望著前面和晁蓋談笑風生的王倫,朱富有意等著朱貴上來,在馬上小聲懇求道。
“一個‘深海’何足道哉!我再去求把諦聽營跟咱們合并!我去濟州島歸隱山野,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你來,好不好?”朱貴一本正經道。
“嘿!我說正經事兒,哥哥怎么取笑于我?”朱富郁悶道。
“有能耐你自己去發展‘深海’!兩浙這么大。朝廷的地方官府、搞花石綱的杭州造作局,蘇州應奉局,明教方臘,各處割據山頭,各地鹽幫,足夠你大顯身手了,干嘛老是想著挖自己人的墻角?”朱貴瞪了弟弟一眼,決定把這個事情說透,免得他將來踩線,傷了山寨弟兄的和氣:
“咱們和諦聽營是相互配合。相互補充的關系!但你若要問我,咱們之間有沒有競爭關系,我明確告訴你有!但競爭并不代表可以相互拆臺,我告訴你這是山寨大忌,將來千萬不可踩線!”
朱富不是個糊涂人,聞言若有所思,朱貴點了他兩句,才道:“你這張嘴能說會道,待會在接風宴上。多敬哥哥幾杯,我看他這一路心情都不怎么好,你看準機會,多勸解勸解!”
“這心情能好嗎?仇知縣那個名單實不知如何寫就的。凈是些品的小官,卻開口閉口甚么大宋的前途、文人的操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一個個被貪官擠兌得跟孫子似得,好容易得一位賞識他們的。卻突然抖了起來,充甚么忠臣,都是甚么人嘛!若是一個兩個是這樣。那還算了,這一路近千里路程,各個都是這種夾生飯,叫哥哥如何生受?這個仇知縣,嗨…”朱富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顯然對這一路顆粒無收表示譴責。
這算是王倫眼下的痛腳,吳用很精明的沒有提這個茬,晁蓋卻不知怎么說到這個上面,道:
“咱們江湖上的漢子,只要認準了人,生死不論,水火不避。可是士人最是多心,如今梁山泊雖然聲勢浩大,一時無兩,但在這些讀書人心中,還是反賊一個,賢弟也是讀過圣賢書的人,莫要為這些小事亂了心緒,山寨數十萬軍民,可都指著你哩!”
王倫很有感慨的點點頭,一副滄桑的神情浮現在臉龐。他早知道,在大勢尚未明朗之前,先行者雖有先行者的好處,那就是其他勢力還未動手,包括朝廷也在懵懂之中時,天下英豪任爾挑選。但致命的是,正因為大勢尚未形成,他這種類似螳臂當車的舉動,很容易被人當成心懷野心的瘋子。
可王倫還真就這么瘋了一路,自從朝廷的風頭調轉,目標鎖定田虎后,王倫便從京東,淮南這一路又一路,按著仇悆提供的名單,累計上千里走下來,所受的白眼已經無法統計了,甚至連同行的朱貴都看不下去了,生怕王倫受此打擊,總是小心翼翼的開解他,重復“船到橋頭自然直”的轱轆話。
王倫也知道,大勢尚未到來,自己的書生身份好像也沒有給他帶來甚么額外的好處。即便仇悆名單上這些人多是芝麻綠豆的小官,甚至還為入仕的人物,見了王倫也是如避蛇蝎,任他口吐蓮花,只是不為所動,朱貴幾次提議先綁回去再說,都被王倫否決了。
很多人是會因為走投無路而屈就。但這卻有個大前提,那就是并不是你把他逼得走投無路。不然壞事做盡,再弄個口服心不服的人在手下,就等著看他反水罷。
眼看這次出來的成績快劃上零蛋了,王倫的確有些哭笑不得,倒是朱貴這邊收獲頗豐,跟著王倫一路布局,加強了他在山東路以南的情報網絡。
“哥哥不要灰心,天下梟雄還在網羅綠林強人打天下,恁已經把目光放在治天下的人才上面,已經是遠遠超脫了這些人的檔次!”吳用找準機會,趁機拍馬屁道,不得不說,他的眼光還是有獨到之處的,“聽說哥哥要找的這位縣主簿,已經失陷在池州,依小生看,說不定是一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