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磨還未卸,便要殺驢啊!
盡管這位來自李資謙家鄉的征南軍中軍兵馬使心中早有準備,但他還是覺得王上這一手太不高明,完全是操之過急了!
明顯韓安仁困守孤城,正好讓聯軍的豪強們消耗在這個困獸猶斗的戰場上,一切顯得順理成章。↑畢竟仗打到現在這個地步,雙方之間的矛盾已經不是韓安仁和王上的那恩恩怨怨,而是他已經成為中部豪強們欲除之而后快的公敵。
可王上偏偏就下了這么一步昏棋,派了這么一個急欲證明自己的將軍過來。或許,這個人身上真有他的過人之處,可此人心中那種期翼超越前任的強烈愿望,終會把仁州李氏的未來弄得一團糟。
“將軍,借一步說話!”中軍兵馬使湊到對方身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動了動嘴唇。
“在一群就要入土的人面前,何須作戲?”金盔大將也不是個喜歡故意端著的人,當下快言快語道。只是聲音壓得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清,而尾隨前來看熱鬧的豪強們,壓根沒有意識到,這兩人實際上是在為急宰還是慢宰他們這些人而起了分歧。
“欲速則不…”中軍兵馬使還待再勸,哪知金盔將軍已經不愿再聽,而是提高音量道:“我叫你們把別將以上將領集合起來,你們通知下去沒有?”
“真個沒有回旋余地?”中軍兵馬使幾乎是咬著牙,低聲哼出這句沉重的問話。
“有一些內幕,以你的身份我沒法跟你直說!等這事結束,你就會了解我現在的苦衷了!”也許是他的執著打動了金盔將軍,只見這將軍一反方才的傲慢。突然變得語重心長。
原來是有內幕啊!
埋藏在這個半島上每個子民心中那深深的自卑感被這句話成功激活,特別是對方傾倒苦水的舉動,讓中軍兵馬使受寵若驚。
原來,短視的人竟是自己!他不禁開始自動腦補起來:或許是后方發生了什么大變故,才叫王上必須要馬上解決這支人馬?如此說來,我豈不是給大人們添麻煩了!?
“要小將怎么配合將軍?如何避免誤傷?”
金盔將軍見說,低頭沉思片刻,才說了八個字:“白巾包頭,自由發揮!”
兵馬使聞言,表情不禁黯然起來。什么自由發揮?根本是對方在擬定計劃時。分明沒有把自己這一彪人馬計算為一大助力啊!
想到這些,不可避免的讓這位自尊心極強的軍人心中不太舒服。可不舒服歸不舒服,一切還得以大局為重。畢竟若是出了半差池,叫這個軍營中的人走脫回去,導致消息擴散,那么不光是游離在新朝左近的勢力會對王京政權產生強烈的警惕感,更加嚴重的是,那些已經發誓效忠的各地豪強們,也絕對會因為此事而產生激烈的反彈!
“我需要下去準備一下!”兵馬使強調道。
“本使現在干的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可以相信你嗎?”金盔大將激將的目光落在兵馬使身上。
“請你相信我!”兵馬使抬頭挺胸,還以對方一個堅定的眼神。
“你!去把還沒到場的軍官再催一催,我不想宣讀王命的時候,某些人還在營中取樂。這是對王上的大不敬!”
這金盔將軍又恢復了做戲的狀態,短暫時間培養起來的默契叫這位兵馬使在第一時間接口離去。望著他的背影,金盔將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弧度。
“前面帶路!大軍入營!”
金盔將不再廢話,頤指氣使的做派讓人不禁心生敬畏。都不自覺的隨著他的節奏而動。反而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后的邊軍士兵身上。自然也沒人發覺,原本臟話不絕的前鋒兵痞身后。緊跟著的卻是沉默寡言的肅穆士兵,他們除了冷得像一塊冰以外,普遍高人一等的塊頭和身上所散發出的氣質,都不大在這個半島上常見。
“王使到!”
來到這座營地里最大的帳篷跟前,金盔將不得不弓著腰進去了,沒辦法,門開得有些低。許多事先便候在此處,并沒有見過王使的豪強先不說別的,此時已經被他魁梧的身軀給著實震撼到了,不少人交頭接耳,都說窮山惡水生異種,這人還真只有北界那種地方才能生出來,說不定還是女真蠻子的種哩。
也不知這些地域歧視的言論有沒有入那金盔將軍的耳中,只見他當仁不讓的走向主座,卻也不坐,開口便耀武揚威的嚷出三個字:“奉王命!”
等滿帳篷的豪強不得不跪下接旨時,這王使反倒賣起關子來,不停的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么東西。眾人皆不解其意,鬧了半天,終于有乖覺者遞上美酒,王使哈哈一笑,夸贊道:“不錯!”
這人見狀,正待謙虛幾句,卻見來使把酒杯連酒瓶一起,重重摔到地上,那人這才意識到王使剛才是說的反話,感覺自己馬屁拍到馬蹄上,頓時惶恐不安。跪得膝蓋都疼了的豪強們卻不愿意了,這人磨磨蹭蹭,故意哄大家跪下,偏偏不干正事,紛紛怒道:“貴使何故動怒?”
“沒見識奴!”
王使面上滿是嘲弄的神情,暗罵這些土雞連“摔杯為號”的典故都沒聽過。好在不久后帳篷周圍傳來的廝殺聲,給仍舊跪在地上的豪強們活生生的上了一課。
接下來,只聽一聲接著一聲的清脆之聲此起彼伏,要是夏桀那位喜聽裂錦之音的妃子妹喜在此,還不笑壞了?可惜這些半島豪強此時卻是目瞪口呆,原來大帳四周多了無數窟窿,殺氣騰騰的士兵從外面沖了進來。
“吾輩未嘗負君王,王上為何要害我等!”有人反應極快,很快聯想到李資謙身上,不由叫屈道。
金盔王使這回卻沒有再賣關子,直截了當的告之大家原因:“王上有旨,爾等殺孽太重,再茍活于世實有傷天和,唯有入土,才能超度慶尚、全羅二道厲鬼!”
“李資謙狗賊!你過河拆橋,拿我們來平息厲鬼之怨,可你怎么平息我等之怨!?”
“將軍,冤枉啊!我們是忠于王上,忠于大仁國的忠臣啊!你們不能自毀干城啊!”
“李資謙,我咒你不得好死!”
“你們給我記著,我們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日!老賊既然容不得我輩,更容不得你們邊軍!”
一時間,帳篷里面說甚么的都有,這金盔將軍卻絲毫不往心里去,這里的事情已經不需要他費神了,只見他頭也不回的往帳篷外走去。
和里面的小小異變相比,外面的場面更為宏大。到處都是嗶剝爆響,黑煙紅焰,翻翻騰騰的只顧往天上卷去。正巧好似厲鬼在顯靈,此時的營地外忽然刮起一陣西風,火借風勢,風助煙起,直叫西邊那輪夕陽都無顏色,熏得黃昏提前入了黑夜。
“將軍!我的人已經在到處放火,只要你們馬軍在營區主道上驅馳,但有敢逃出來的堅決彈壓,我相信絕不會有漏網之魚!”被煙熏得滿臉烏黑的兵馬使不知從哪里鉆將出來,一見金盔將的面就開始獻計。
“其實我的意思,只是要捉俘虜!”望著這個一開始拒絕,后來卻一反常態的“隊友”,金盔將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
“一不做,二不休,這些人都是禍亂之源,留著只會為將來埋下禍根!將軍,你既身負王命,切不可懷婦人之仁!若叫這些人走脫一個,必會激起軒然大波,叫吾主陷入尷尬境地!”兵馬使反積極的勸說起金盔將來。可惜天不遂人愿,這時他的屬下慌忙來報:
“將軍,忠州崔氏的四百余騎兵,護著他家少主突圍出去了!”
一滴冷汗從兵馬使額頭上滲出,只見他瘋了一般對金盔將要求道:“將軍,請速速派兵截住這伙人!千萬不能讓消息走漏!不然我們無法跟王上交待啊!”
“你已經不需要跟任何人交待了!”金盔將面無表情道。
“什么意思!”兵馬使聞言一愣,下意識四處觀望,不知甚么時候,他的護兵已經被一群虎視眈眈的邊軍給盯上了。
“連我都不放過?!”
一種受騙后的悲憤讓兵馬使痛心疾首,“我也姓李,我也是仁川李家的一份子!論關系,我還要喊當今王上一聲叔父啊!為什么他連我也不放過!?”
金盔將實不忍見這個敏感的人又開啟腦補模式,想了想,終還是道:“看你如此悲痛,我便把內幕告知于你罷!李資謙跟本將屁關系都沒有!”
金盔將的這句話讓兵馬使如遭雷噬,恨不得一口老血噴薄而出。他糾結一場,忙前忙后,費盡心力把這寨子燒去大半,居然、居然犯了這么低級的錯誤。此時所有的悲憤化作一句怒吼:
“你這雜種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