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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煥簡單幾句話,便將這些將領的情緒徹底調動起來,仇悆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啊!
在此同時,仇悆對于從田虎殘軍之中挖過來的這八位都監,又有了新的認識。王倫當初曾說過,這八人雖然本事各異,參差不齊。但上了戰場,都是敢于玩命的角色。仇悆當時還不大相信,也不知王倫從哪里看出來這幾個人身上有敢玩命的特質,但此時,他多多少少有些相信了。若沒點血性,王煥就是口吐蓮花,也激不動他們的。
暗自唏噓一陣之后,仇悆目送麾下三位都監拜辭而去,他自己也打算回城看看都護府有沒有緊急公文過來。只是仇悆這時卻發現王煥目光炯炯的望向自己,仇悆心知他肯定還有話說,當下也不提走。果然,只聽王煥突然問道:“泰然,你學富五車,咱們身后這座郡城被命名為曹縣,是個甚么來歷?”
見王煥由這個話題入手,仇悆不由嘴角含笑,道:“漢時樂浪郡治朝鮮城,主公日理萬機,瑣事纏身,想必是一時記岔了,把朝鮮記成曹縣了!”
一聽竟是這么個來歷,王煥不由大笑起來,指著仇悆道:“哈哈,你們這些讀書人!明知是錯也悶著不說,莫不是看著王首領出丑?”
“地名麼,就是一個標記,實際并無甚么大礙!何況這種明顯帶著梁山印跡的地名,過個上百年。說不定又是一段佳話呢?”
王煥要營造一種不那么沉重的談話氛圍,仇悆當然會配合,只聽他亦笑道。“到底主公也是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不是?子孫后代說起此事來時。沒人會抓著這點不放的,大家只會覺得主公可親可近!”
“哈哈,你們吶!”見仇悆竟能如此解釋,王煥算是領教了,望著這個后生晚輩大笑了一陣,笑罷,竟忍不住長嘆了口氣,落寞道:“老嘍!也只能跟你們后生們打打下手了!倘若換做當年。老夫說不定比李明、段鵬舉還要壯懷激烈,肯定要親提一支人馬,看看這女真人到底有什么驚天動地之能!”
王煥說這話時,臉上難以掩飾的顯露出無限的失落來,仇悆見狀,心道王煥心里果然有事,當即道:“廉頗未老,尚能飯也!這女真人馬上就會照面,到時候這曹縣的安危重擔,便都落在老將軍的肩膀上。晚輩和這滿城的軍民。還要仰仗老將軍的威風呢!”
王煥聞言,不覺搖頭一笑,臉上雖然看不出傲色。但其望向北面的眼神更顯堅毅。
“此番王首領毅然放棄落入囊中的京東十六州,反而全身而退,集重兵而將矛頭直指金國,不知你對這個事情怎么看?”
來了!仇悆暗嘆一聲,沉吟道:“與大宋爭一時之長短,其實毫無必要。算上我梁山士卒驍勇善戰的因素,短期內戰勝童貫我相信并非登天之難,難的是此戰之后,我方與大宋勢同水火。朝廷再無能,也不能接受我梁山成為又一個西夏的局面。定會下死力與我在京東、河北、淮南鏖戰,如果不能迅速取宋廷而代之。我梁山的短板畢現無疑!”
若是仇悆的故人聽到仇悆此番分析,定然會跌破眼球,想他本是好好一位大宋忠臣,現在居然開口閉口我梁山,并毫不掩飾直指朝廷昏庸無道。看來,還是梁山蠱惑人心的手段厲害。這人吶,不能貪賭,要賭也不能跟王倫打賭。這不,仇悆便是前車之鑒也。
“這么說,太守是不愿意看到山寨和朝廷死磕了?”王煥似笑非笑道。
“晚輩上山之前,便不看好梁山和朝廷爭鋒,如今,更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山寨和朝廷逐鹿了!”
王煥雖然不是個咬文嚼字的人,但是聽到仇悆先前用的一個爭鋒,后面一個逐鹿,也不是聽不出區別來,已然清楚了仇悆此時的立場,這才敞開心境:
“我和你,真是想到一路去了!想當初老夫雖然是不得已而上的梁山,但眼下…卻是對王首領佩服得緊吶!放著中原繁盛之地,他居然能忍住不動心,怕是不少人看著京東在握,心都花了罷?”說到此處,王煥冷笑一聲,“哼,有些人就是目光短淺,也不先看看自家的本錢!以小博大是那么好弄的?朝廷能敗三次五次十次,梁山可禁得住一次大敗?這便是‘勢’!人吶,若是看不清時勢,便會犯那逆勢而為的大錯!若是等大錯鑄成,再想回頭,卻就難了!”
“是啊!屆時倘若山寨在京東稍有差池,這邊又遭女真人長驅直入,這好不容易打拼下來的大好局面,搞不好便成曇花一現了!”仇悆此時也是深有感觸,王倫這個領路人的異常冷靜讓他對梁山越來越有信心(沒人知道,王倫不愿徹底和朝廷兵戈相向,還有一個無法對外人明言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愿讓明末的悲劇提前上演。華夏自家逐鹿誰勝誰負都屬正常,但有個前提,那就是絕不能讓外人得漁人之利)
對仇悆的觀點,王煥深表贊同,“梁山背后是上百萬移民的安危,王首領真乃有所不為的好漢子,我王煥老了老了,臨了總算是沒有搭錯船!”
仇悆何嘗不是深有同感?只是士人為人終沒有武將直白,此時只是笑道:“老將軍,現在不止百萬移民了,準確來說,是四百余萬!”
“四百萬?咱們都有四百萬移民了?”王煥倒是不知道這個情況,聞言不由大吃一驚,他雖然閉著眼也能猜到這回京東的大動作定然收獲不會少,只是沒想到,許貫忠這一招無中生有的妙計,居然憑空叫梁山麾下的漢民暴增到四百萬這個量級上。
四百萬是個甚么概念?王煥作為大宋前節度使會不清楚?那將意味著多少預備兵源和稅源?想大宋好多路級建制都不一定有這么些人口!
隨后從仇悆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復,王煥陡然心頭一緊,道:“我說怎么沒有水軍配合我們布防,原來哪哪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行,這曹縣斷然是不能丟失,若丟了老夫就是四百萬同胞的大罪人!雖身死而不能抵過啊!”
“老將軍言重了!”
仇悆很是佩服王煥這位老軍人身上所展現出來的血性,道:“晚輩雖然沒有跟女真人面對面打過交道,但是從這些逃難百姓身上便可以看到,這伙胡虜定然不是甚么善類!想高麗百姓逆來順受慣了,向來是能有一口飯吃,就不會拼命抵抗。可這些難民寧愿拖家帶口、背井離鄉,也不愿順從女真人,可想而知,咱們即將面對的是一伙怎么樣的敵人!”
“老夫聽說高麗兵面對咱們梁山軍時,也是一觸即潰。但現在情況早不一樣了,他們各家都分了田產,家眷也在后方,他們不再是沒有魂魄的軍人。事實也證明了,這些人守城時也盡了氣力,可就是阻擋不住女真人的攻勢!由此看來,咱們要作最壞的打算了!”王煥說到最后,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突然加重語氣道:
“水軍既然調派不出人手來,咱們向王定六、卜青要求調人調船如何?他們一個是港務總管,一個是鹽務總管,手上怎么也有一批力量,咱們眼下也沒有挑挑揀揀資格了,現在最重要的便是務必要保證大同江防線萬無一失!”
“晚輩已經跟都護府提出請求了,只是此時還沒回信。不過但有消息,晚輩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老將軍!”仇悆也不是牙膏屬性的庸官,需要外力擠壓才能做點正事。
“好好好!”王煥連說了三個“好”字,此時不禁有些激動:“泰然,能與你共事一場,是老夫的福分!只是將來,若有得罪…罷,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直爽的老將突然十分少有的留了個半截子話,雖然很讓人費解。但仇悆卻不是等閑之輩,他已經明白了王煥的心意,這位老將已經在做最壞的打算了!仇悆心中不由一酸,卻故作輕松道:“老將軍說笑了,有恁在曹縣,大同江固若金湯!晚輩被人叫做光腚太守不丟人,技不如人還怕人說?但晚輩萬萬不能被人叫做逃命太守!”
仇悆的話擲地有聲,王煥聞言心中一凜,同時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聽他道:“老夫是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不過吳秉彝他們三個小家伙我還是知道的,看到他們仗打得那副慘樣,就算換成漢軍,我估計仗會打的漂亮些,但結果差不多還就這樣了。泰然,你別攔我,讓我說出來,說出來我也心安了。你記住,倘若這一天真來了,老夫擋不住,你切不可陪我這行將就木的老家伙陷于死局!你還年輕,這個天下,早晚是屬于你們的!”王煥越說到后面,語氣越是沉穩,沉穩得讓仇悆害怕。
“老將軍,咱們也不是真便陷入死地。你聽我跟恁說,近有主公親往沙門島布置援兵,遠有金參軍前往遼國請援,這個仗,不一定就會打成死局!”仇悆沒有繼續跟王煥“爭”下去,只是盡量寬慰這位明顯已下必死決心的老將軍。不過話雖這么說,但他內心里還是很相信老將在戰場上的嗅覺的,也許三天,也許五天,一場連王煥都沒有十全把握的血戰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