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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零章 梁山要完,遲了就趕不上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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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好雪,說下便下,眼看斷斷續續下多日尚且難止。

  都說瑞雪兆豐年,東京城里的達官貴人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個勁的往趙佶臉上貼金。可他們似乎忘記了,這場雪是下在年后的。民間有句農諺專門形容在這個時候降下的大雪:冬雪豐年,春雪討嫌。

  春雪不但會叫農民憂心忡忡,更會嚴重妨礙走南闖北的行商和旅客。當雪水結冰的時候,官道上到處打滑,搞不好就要翻車。若等冰雪消融時,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屆時官道上會處處泥濘,讓人仿佛置身泥潭。

  是以,倘若換做往常時節,但凡跑過兩年長途的商客,能避開這種日子就盡量避開了,反正眼下正值新年,一年忙到頭,在家歇兩天正好。可怪就怪在,今年開春這種情況,準確的說其實是從去年年底就開始了,突然變得讓行家都有些看不懂了。

  此時,盡管京畿往東直通京東的那條官道,早被往來的商隊軋了個稀巴爛。可仍有無數的行商“前赴后繼”,誰都不愿意中途停下,仿佛在與自己較勁。

  “造孽啊!俺們起早貪黑,年都不過,出來跑這買賣!天公偏不作美,故意消遣我等,這日子還怎么過!”

  融入雪水的淤泥,不但滑,還很涼。當淤泥附著在旅人鞋子上時,很快便會帶走人腳上的熱量,基本上走不了多遠,人在膝蓋以下,除了麻木,就不會有其他感覺了。

  有車也不能坐,有馬也不能騎,那是因為牲畜和人一樣會打滑,打滑便翻車,翻車便破財,破財搞不好還會破產,所以此時無論是東家還是伙計。這個時候都是一樣,伺候著拉車的牲畜在泥水中艱難前行。

  “你就知足罷!今后再想遭這份罪,怕還沒地方尋去!”

  越是這等艱苦,反而越是沒人退縮。大伙都咬著牙繼續東行,偶然遇上商隊放空回來,各商隊的東家總是會湊上去問幾句,開口不到三句話便會繞到梁山泊的話題上。

  沒人會明著表示去梁山做生意,連鄆州和濟州這兩個地名都是禁忌。全是打著去齊州、青州、襲慶府之類的幌子,不過商人們自然是極聰明的,因為他們總能用含糊不清的言辭,得到他們想要的有效信息。

  牲畜價格堅挺,不問牛、馬,一律照收。

  糧食價格堅挺,不分麥子米谷各種豆類,一律照收。

  金屬價格堅挺,不問生銅熟鐵,一律照收。

  藥材價格堅挺。唯獨…人參跳了水。

  總之,梁山泊仿佛就像餓了千年的精怪,張開饕餮大口,吞食著所有能在世間買到的商品。而這種強烈的“食欲”,再加上概不賒欠的過硬信用,對于走南闖北的行商來說,無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毫不夸張的說,這兩年是許多人經商生涯中過得最為舒心的兩年。

  可惜,好事總難長久。不是梁山泊變了,而是梁山泊。要完蛋了。

  “朝廷呵,該管的事情不去管,這京東大地如此太平,偏偏要用兵!將來這里成了戰場。叫我們來是不來?”

  “聽說這回朝廷派出了百萬大軍,由在河東打了大勝仗的童樞密繼續掌兵,不日即將開拔出京。反正我現在也不想別的,只想搶在開戰前,在山東做好這最后一筆買賣!”

  “說不定,或許這次沒河東那么順利呢?”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連我都只敢在心里想想!”

  “梁山泊不一樣啊!有八百里水泊天險。朝廷總不能飛上去罷?”

  “是不能飛過去,但堵也堵得死啊!上百萬人只消得將水泊一圍,打都不消得打,過個三五年,餓也餓死了!”

  “你說得輕巧,光圍能圍得住嗎?田虎都能鬧騰一年,梁山泊偏偏是易與的?你不聞前年高太尉都死在這里,朝廷連他的尸都不敢收哩!”

  “高太尉打仗就是街面上潑皮干群架的水準,如何能與童樞密相提并論?人家一身的戰功,不但在西邊和夏賊真刀真槍的干過,在河東又收拾了田虎,如今手上又握著百萬兵馬,梁山泊再強,我看這次也是兇多吉少!唉,我不是盼著梁山垮臺,我的生意都在…但梁山這次真的是大限到了!”

  “不瞞兄弟你說,我這次豁出去了,直在家鄉土財主那里賒欠了三千貫活錢,連全家的土地都質押出去,特意備足了貨物,就是怕日后再沒機會過來了,反正這回走時,我連馱馬都一起賣了!就地解散了伙計雜工,分了錢,各人回去過安生日子!”

  “散了,散了罷!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俺也老了,這兩年也賺得也夠了,走完這趟齊州,俺也回去歇著!”

  眾人越說越覺得心中難受,眼下都有些意興闌珊,反正誰也不認識誰,默默想著各自的心事,官道上又恢復了平靜。哪知就在這時,一支由十多條畫龍刺虎的壯漢組成的爭跤打擂隊伍,忽地從后面穿插進商隊之中,同樣往東趕去。

  若此間不是京東地界,商人們多半要避著這伙人些,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哪座山寨的強人下來踩點的?

  且說這一行十來人走在商隊之中,每人身后牽著一匹高頭大馬,一看就是在北地長成的良駒。只可惜這路已經被前人踩得泥濘不堪,路不成路,縱有寶馬也是沒轍,是以這隊人也只能和尋常客商一般,只能下馬步行。

  行商常年走南闖北,都是見多識廣之輩,知道這伙人不好惹,也不敢惹。好在這伙人看著雖叫人望而生畏,但也不找事,因為他們一路上壓根不跟人搭話。

  不主動搭話,不代表對外界的反應就一無所知,至少一路上商人們說起梁山話題時流露出的悲觀情緒,全都被這隊人馬盡收眼底。

  “小師傅,情況不大對勁啊!這些人明明是往咱家送貨的,卻都認定咱們就邁不過這個坎去,真是氣煞人也!”這一行十來人都沒甚么粗重行李,一路倒顯得輕省。看看跟后面的商隊隔開了距離,只見一條身材壯碩的大漢出聲道。這漢一說話,隊伍中其他人自覺不自覺的都朝他投以恭敬的目光,可知此人在隊伍中的地位不低。

  “咱們這一路走來。這樣的話還聽得少么?”被喚作小師傅的男子自嘲般的笑了笑,將注意力從遠方的雪景上收回,不經意間輕輕嘆了口氣。

  那壯漢見說,想了想,發現倒還真是這種情況。此時就連最希望梁山撐下去的人都不看好梁山了,可見這個局勢有多么惡劣,嘆了口氣道:“如今這時節,更需要咱們在家里守著。怎么東家火急火燎的催我們出來?”

  “這個事是我連累了你們!”小師傅嘆了口氣,解釋道:“我有個親戚,見今就住在家門口。你也知道,我那里人來人往,指不定哪天就撞上了。是以大師傅的意思,是讓你我先回來住幾天!你們也正好借此機會,好認認家門!”

  “東家都見了我。還怕小弟認不得回家的路?現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也不知留在家里的伙計會不會誤了大事!”壯漢憂心忡忡道。

  “若是沒了你我,伙計就都不會辦事了,那咱們也真夠失敗的!想東家偌大的家業,都放心丟給師爺,不也沒見出甚么大事麼?”小師傅搖了搖頭,一絲苦笑很快浮現在他的臉龐。

  “咱們哪里能夠跟東家比,他那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如今面臨這么大的陣仗,他依然能穩坐釣魚臺。放手讓師爺操持,單單這份氣度,我們就比不了!”壯漢搖頭感嘆道。

  “你可別小看了咱們師爺,當初河東那邊有人要請他去做大掌柜。結果被他一口拒絕。現如今你看怎么樣,那位爺把家產敗得分文不剩,跟著他的人不是混了上頓沒下頓,就是紛紛作鳥獸散,最后剩下的也只能落得個四處乞討的命!”小師傅介紹道。

  “可如今情況不一樣啊!”壯漢下意識里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四十萬大軍吶!就是一人一鍬土。天塹也給填平了!東家不回來,師爺罩得住嗎?”

  “兄弟,情況確實是這么個情況…這個,小李讓我代他向你致歉,原本想拉你過來享福的,可這天底下的事情還真就說不準,如今家里遇上難處了,你要是想去外地避避,我來安排!”只聽小師傅忽然話題一轉。

  “外地?高…”壯漢突然止住,恍然大悟道:“我道你此番怎地捎上我!原來是要給我安排后路。小師傅,東京這幾個月,咱們合作十分愉快,我是甚么人,想必你也清楚。不過,今后你要再跟我說甚么避不避的,小弟就要翻臉了!”

  小師傅聞言,不氣反笑,道:“我就知道!兄弟,這話雖是今日才給你帶到,但我老早就幫你把小李那邊給推了,東家說你是俠肝義膽,遇事退縮那也不是你了!”

  “真的?東家真這么說我?!”

  壯漢聞言,這才笑了,道:“還是東家識得人!不過你說怪不怪,我才跟東家見過一面,就仿佛好多年的故友一般,我心里想的,他全知道,你說巧不巧?”

  “這不是巧,這叫緣分!”小師傅笑了笑,啟發他道:“你想啊,東家才和你見一面,就如此知你。師爺可是追隨了東家快三年的人物,東家能不知道師爺的本事?四十萬滅國大軍又怎地,咱們弟兄這幾年跟著東家,甚么大陣仗沒見過?我看那姓童的,也未必就能一手遮天!”

  “小師傅,東家和師爺當然會有他們的盤算,但說實話,其實我這心里是一直打著鼓的,怕就怕咱梁山真扛不過這一回!若是將來真落得和田虎一般的下場,被朝廷擠兌到海外茍延殘喘,不能不說,那將是東家和我們這些人…一輩子洗刷不掉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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