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在攻城時,沖鋒步兵的士氣應該是逐漸遞減的。畢竟看著身邊的隊友一個個的倒下,驚恐是很容易壓過復仇的心態而占據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的。
但今天不同,第一批次的三千余高麗仆從軍可以說顛覆了這一慣例。雖然一路也有傷亡,而且還不算小,但是那種九死一生的顧慮卻在漸漸消散,特別是當他們發現面前的對手是顯得那么的軟弱可欺時,恐懼便在寬心中釋懷。繼而在每個人身上都表現出與剛開始時截然不同的狀態,氣勢洶洶的壓著城墻上的守軍廝殺起來。
眼看此時王京正南門兩側的城墻上,漸漸行成犬牙交錯的狀態。以攻方每架云梯為中心,方圓十幾丈內大部分都被宋軍占據。可他們周圍,同時又被仍然沒有放棄抵抗的守軍隔斷。就好像分為兩種顏色的同一根鎖鏈,一環緊扣一環。
當然了,面對這些大部分連盔甲都沒配備齊全的對手,已經攻上城頭的仆從軍當然不屑一顧。他們現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攻取城門上。因為只要奪得南門,這場仗就顯得毫無懸念了。畢竟漢江江畔一戰,天兵的戰斗力完全顛覆了他們舊有的印象:知道他們狠,只是沒想到能狠到這種程度!
抱著這種“樸素”的想法,登城的仆從軍士兵開始爆發出超常的戰斗力來。其實不爆也不正常,畢竟他們的對手只不過是看家護院的私兵。在自家地頭上橫行鄉里倒是綽綽有余,但是在正規戰場上真刀真槍的跟人干,總還差點甚么。
反觀這些仆從軍士兵。雖然來路和他們差不太多,但是從光州起,他們就開始投入實戰,作戰經驗要比這些人豐富太多,千萬別小看這點經驗,他們足以憑此完虐這些烏合之眾。
更何況,他們背后還有一個龐然大物足以將他們的士氣催升到最高點。
“奪了王京好吃飯!”
“奪了王京好吃飯!!”
不知誰喊了一聲。攻方士兵紛紛應聲大喊。
高麗人有個特點,就是群體情緒十分容易走極端。有時候低落得可以稱之為戰五渣都不為過,有時候又會亢奮得讓人刮目相看,顯然在此刻城墻上鏖戰的雙方身上,能夠清晰的看到這兩點。
士氣如虹的攻方積極相互靠攏。而守城第一線的守軍已經是節節敗退,甚至退無可退,有不少人被擠下數丈高的城墻,以極不體面的方式告別了這個世界。半島地方史冊會記下他們此刻的行為,并予以定性:以不明大義的愚蠢舉動阻礙偉大的統一。如果在他們的幫助下李資謙最終得逞,將會使五郡百姓世代為奴,失去重歸華夏大家庭的最后機會,而永遠生活在愚昧的黑暗中永世不見天日。
后話暫不多說。只說高麗守軍已經抵擋不住,就在這個時刻。一陣急促的鼓聲在南門城樓上響起,驚動了正在廝殺的雙方士兵。
這是一個信號。
沒誰否認這一點,但關鍵是李資謙到底要玩什么花招?沒多久答案就呈現在攻上城墻的士兵們眼中。只見一隊隊隱匿于城邊民居中避彈的甲士從各自隱蔽的區域殺出,越過已經被砸得稀爛的投石車群,咬牙切齒的殺向城樓左右的四條登城馬道。
“怎么回事!?”朱武發現了城墻上的異常,不由皺起眉頭,這時攻方的攻勢第一次出現受阻的情形,不但從上往下頗具地利的優勢開始失效。甚至之前攻克的地盤,都有些不穩了。
“石砲怎么啞了?命令凌振給我狠狠的打。叫他不要吝惜那些石頭,一定要給我把躲在縫隙里的臭蟲都砸散!”王倫狠狠的把手一揮,他之前一直覺得不對勁,事情進展得未免太順利,就是因為李資謙還有一張王牌始終捏在手上沒有使出來。
如果對手留有余地,王倫行事不免有些保守,防的就是對手關鍵時刻出甚么幺蛾子。現在好了,李資謙的王牌亮了出來,王倫終于也踏實了,此時也該讓他們見識見識梁山軍的王牌了。
“告訴李逵,他的板斧現在可以發利是了!由他攻打左段城墻,另外史大郎帶人攻打右段城墻!”
見王倫提到史進的名字,朱武眼前一亮,當即轉身跟身邊的傳令官下達王倫的軍令。等人去了,朱武才轉過身來,感慨道:“哥哥肯給他們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小弟代大郎他們謝過了!”
王倫擺了擺手,示意無礙,目光停留在進擊的陷陣軍身上。倒不是他偏心,而是史進相比李逵來說,要讓他省心多了。
沒有陷阱,沒有阻擊,登城前的沖鋒好似一場無驚無險的短跑。順利抵達城下的陷陣軍卻發現自己一時半會上不了城。原來仆從軍第二梯隊正擋在陷陣軍的前面,艱難的往城上投送兵力。
高麗邊軍不愧是李資謙最后的本錢,比起先前的豪強私兵來,簡直像是大人和小孩之間的區別。狹窄地域間的相互配合,比起城上的仆從軍來說,只高不低。明明甲胄、兵刃、士氣都不輸給對方的仆從軍遇上這伙人,就像撞到一堵墻上。雖然撞得墻上石屑飛揚,但付出更大代價的,卻是頭破血流的前者。
眼看城墻上的局面漸漸被扭轉,而后續援軍不能夠及時的補充上去,其結果只能是前功盡棄,白忙一場。樊瑞眉頭一皺,朝著十來丈以外的臨近云梯大叫道:“鐵牛,不能等了!”李逵難得在樊瑞面前展現出一回默契,旋即便聽他的大嗓門響徹在城墻之下:“全都閃開,讓俺們先上!”
仆從軍向來畏宋軍入虎。他們的直接上司史文恭和李之奭又不在跟前,誰敢忤逆李逵?當下略懂漢話的小頭目們紛紛附和,不少人狼狽的跳下云梯。給堵在身后的天兵讓路。
李逵當仁不讓的第一個爬上云梯,像一頭一往無前的黑熊,擠得紛紛讓路的仆從軍東倒西歪,甚至有人重心不穩,從云梯上掉了下來,不過這些被擠開的人不但沒有怨言,反而是無比欽服的暗想道:“天朝果然人才濟濟。打仗就是要這樣的絕世猛將啊!”
李逵要是知道自己在別人心里成為絕世猛將的代言人,尾巴不知道會不會翹到天上去。不過面對高麗人的邊軍勁卒。李逵還真是個絕世殺神。要知道陷陣軍還叫陷陣營的時候,那場成名之戰,便是拿河北駐軍精銳的鮮血澆灌而成的。
狹窄地域的小型軍陣,除了武松的伏虎軍。最為嫻熟的莫過于李逵的陷陣軍了,當副攻手鮑旭趕來,盾牌手鮑旭、李袞就位時,恐怖的廝殺四人組出現在高麗邊軍面前。
“嗤!”
沒想到,首先讓對手見紅的,不是張牙舞爪的李逵,而是給李逵打下手的鮑旭,只見他的喪門重劍正好斬斷了一個倒霉盾牌手的前胸護甲,此人在被李逵雙斧磕開盾牌后。要害頓時暴露到鮑旭面前。以這兩個殺神的默契,此人斷無生還之理,只見一股腥紅的鮮血噴了鮑旭一臉。沒想到這更讓這漢倍感興奮。
“啊呀呀!”
正殺得順風順水的高麗邊軍哪里容得這種挫敗,只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揮刀向李逵殺來,李逵向來不是以理服人以柔克剛的范兒,當即怒握雙斧,迎頭而上。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只見火光一閃。高麗人手上的長刀竟然被板斧砍斷,一個倒霉的高麗士兵死在突然飛來的斷刃之下。而他頸間這把斷刃的主人,同樣逃脫不了死亡的厄運。一柄小小的紅綾飛刀已經從他喉間掠過。
李逵忽然發出野獸一般的聲音,很受傷的表達著自己的郁悶,這伙人今兒是怎么了,純粹不讓老子痛快!?
無論李逵痛不痛快,對于對手來說都是一場噩運,只見他索性拋開隊友,赤條條的殺入敵陣之中,項充一見,邊趕邊道:“哥,等等!我錯了還不行嗎?”
和李逵這邊瞬間改變戰局相比,史進那一頭也是不遑多讓。李逵這邊展現的是簡單粗暴蠻力破盾法,而史進則是顯露出一個八十萬禁軍教頭的高徒應有的全面性。
讓仆從軍吃了大虧的邊軍盾牌陣,在梁山步三軍面前,不但全無剛才的霸氣,反而好似靶子一般。只見各處戰場上打頭的,都是五七個槍術高手,以左右插花的方式,輪著手中重槍,將對手捅得如翻了面的烏龜,剝了殼的龍蝦,只能任君宰割。
當然了,還有技術流、非主流偏偏不用插花式破盾法,只照著盾牌手無法兼顧的雙腿招呼,一時間哀嚎遍野,士氣爆降。
誰也沒想到,高麗邊軍對付落單下馬的部落野人無往而不利的盾牌陣,居然在宋人面前完全施展不開。
也是,徒弟的招式,如何難得住師父?無論比智慧,比技術,比底蘊,比斗志,還是比經驗,對面這伙人有哪一點能拿得出手?
當然了,若是比狠毒,李資謙倒是很有發言權,“再給我擊鼓!”
“王上,咱們自己人也在城上啊!還請三思啊!”這個命令所代表的意義,連嫡系將領都看不下去了,出言苦諫道。
“三他娘甚么思?再三思,宋軍都殺到本王跟前來了!”李資謙咬牙切齒道,既然他連王牌都拼不過對方,那么只能夠選擇玉石俱焚了。
“咚咚咚…”
高麗人的鼓聲再次響徹在城門之上,這一回出現在城墻根下的,不是豪強私兵,也不是高麗邊軍,而是李資謙真正的嫡系。
雖然這支軍隊的戰斗力比豪強私兵強不到哪里去,但好在絕對服從命令。即使叫他們朝城墻上的友軍進行覆蓋式射擊,他們絕對是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