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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七章 同一條起跑線上的王倫與趙佶

  在外人看來,史文恭來到高麗,根本就是來搶功的。

  事實看上去也就是這樣。從全羅道的羅州到楊廣道的廣州,一路七百余里,全梁山的精銳就看著史文恭一個人表現了。

  所以無論怎么說,搶功不搶攻暫且先放在一邊,我們這位糞桶將軍著實有些搶戲了。藏龍臥虎的梁山大軍里,眼下就屬他印堂最亮。

  拓土七百余里,怎么著也是大功。按梁山賞罰分明的慣例,史文恭這回總算是可以揚眉吐氣了。可誰知此時的他,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悅不說,人也快到爆發的邊緣,這一切源于他的蕃落軍,在廣州城前已經給遲滯三天了。

  “兄長,切不能再逼他們了!這些仆從軍的戰斗素質本就那樣,如今能把戰線推到廣州城下,已經算是我們的造化了!再逼他們,只怕要鬧嘩變了!”

  蘇定很能理解史文恭此時的心情,畢竟大家是一起從挑糞隊伍中走出來的。他知道,人一擔壓抑久了,要么被壓力壓垮,要么被激起猛烈的爆發!現在的史文恭,就處于猛烈爆發的狀態,甚至有些用力過猛。

  “我若要有武松,不,哪怕是史進手下那樣的隊伍,何至于欲進一尺而不能?”

  史文恭想起剛才都已經成功登城的場景就c惋惜不已,這座城池的守軍幾乎是他登陸以來遇上最頑強的一批人。倒不是說史文恭之前沒打過硬仗,基本上告別全羅道后,在清州和忠州遇上的反抗烈度都不小,誰叫這里是豪強們的老窩呢?全羅道畢竟是搶來的,與核心利益受到威脅的反應完全不一樣。

  “兄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蘇定再三沉吟,終于決定還是把話點明。

  “你講!”

  史文恭的注意力此時還在廣州城殘破的城墻之上,下意識回了一句。倒不是蘇定在他心里沒分量。而是眼前這個人太熟了,同過患難,共過富貴,屬于割頭不換的異姓兄弟,大家還有甚么話是不能說的呢?實在沒必要把精力耗在猜來猜去上。

  蘇定見說,四顧看了看,勸道:“話不能一個人都說盡,飯也不能一個人都吃完!哥哥,我們已經打到王京跟前來了,該知足了。是不是等后面的部隊…”

  眼下的戰績已經足以讓他們兩個在梁山立足,再要這么一直吃獨食吃下去,原本就很孤立的他倆,只怕未來在梁山就更孤立了。

  “知足!?”史文恭猛的回過頭來,凌厲的眼神很是嚇人,饒是蘇定和他再熟悉不過,此時心中也不免下意識一顫。史文恭此時好像心頭很是急躁,來回在臨時營帳中走來走去,半晌才停下。很激烈道:

  “他們為什么如此拼命?你想過沒有?這廣州城的抵抗如此激烈,說明王京的人用盡了手段,想讓他們無限期的拖延我們!為什么拖延我軍?說明李資謙在籌劃更大的陰謀!”

  “是!我們在這里耽誤沒甚么,反正現在戰功撈得差不多了。是吧!可你想過沒有,等我軍步軍都壓上來,那是三五天的事么?這里外里貽誤的戰機,豈是一言可以道盡的?到時候李資謙得到了他急需的時間。再以逸待勞等待我軍…兄弟,契丹人就是這樣一次次吃的敗仗啊!”

  任誰看,取得了巨大成績的糞桶將軍應該是狂喜而不可一世的。可從他突然爆發的這一段來看,說他誠惶誠恐、坐臥不寧反倒才算貼切。

  蘇定當然不會計較史文恭的態度,反而誠懇道:“哥哥,是我短視了!”

  “沒有沖你,別往心里去!”史文恭蹲下身子,狠狠的搓了搓臉,忽然停止動作,露出通紅的面皮,意味深長道:“大家伙為了這個先鋒官掙破頭,最終落在你我頭上,所有人都不服氣,寨主仍然堅持任命我倆,你知道他事后跟我說過甚么話嗎?”

  蘇定不想還有這么一節,吃驚道:“什么話!”

  史文恭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隨手劃了兩個圈,指著它們道:“這個是河東,這個是高麗。幾乎在同時,我們梁山和宋國分別攻打了這兩個地方。田虎殘暴,根基淺薄,朝廷打他,無異于摧枯拉朽。和田虎相比,高麗立國二百載,民皆知我為外人,打下這塊土地的難度,遠比朝廷收復河東要艱巨得多!”

  “而攻打河東的,是宋國西軍精銳加上童貫在京城親自挑選的禁軍,背后有整個龐大的宋帝國支撐。而我們呢,只有寨主三年來積攢下來的本錢,將來還會面臨許多不可預知的困難!”

  “即便是這樣,我們還是不得不與朝廷拼速度,搶時間!若是朝廷先收復河東,而我軍還陷入高麗不可自拔,憑官家恨我梁山入骨的心態,后果不用我多說了!就算我梁山本寨有八百里水泊的天然屏障,他一時半會奈何不了我們,可我們散布在河北、京東、兩浙的三萬多弟兄,就不得不直面朝廷的怒火!”

  盡管這些情況是大家熟知的,但是經過史文恭這樣細細一分析,再做一個直觀的對比,壓力就來了。蘇定頓時就感覺仿佛有一柄劍就懸在自己的腦門,不對,應該是所有梁山好漢的腦門上。

  “知道嗎?就因為是這么個情況,寨主還把這個先鋒讓給我來做,那么我就不能辜負這種信任!決不能眼睜睜看著將來,是個人便跑到他的面前說:怎么樣,史文恭就是爛泥扶不上墻!”

  “所以搶功甚么都是幌子,你實際是在搶時間?我的哥,你怎么不早說?!”

  史文恭聞言笑了笑,“怎么說?我手下除了兩營漢軍,其他都是高麗人,歸屬感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只不過是先畏威而后貪利,才為你我驅使。這樣的隊伍只能打順風仗,而逆境則必見拙!你覺得這種情況下,那些話能跟他們說嗎?之所以事先也沒有跟你說明,是看你這些天少有的精神煥發…”

  蘇定也算是憋得苦了。畢竟干了半年了挑糞工,要說心里沒點怨言是假的,好不容易可以揚眉吐氣,誰還不驕傲一回?

  “那這城池怎么辦?我看這些人是真的膽寒了,咱們逼他們也沒用啊!”

  蘇定有些無可奈何,現在的情況真就成了僵局,史文恭這個先鋒不愿意只吃肉而不啃骨頭,蘇定當然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不過史文恭有一句話說得好,投誠的高麗人只能打順風仗,而逆境則必見拙。這句話應用在蕃落軍高麗營身上都沒有歧義,更何況羅州城外半路出家的這批棒子?

  蘇定知道他們到極限了,想必史文恭心也也清楚,可按照王倫給史文恭交待的這個大背景,估計還真不能等到梁山步軍過來時再動手,那樣的話,時間真的會拖得很晚。可現在的關鍵是,總不能叫漢軍營的弟兄們齊下馬來攻城吧?

  史文恭也意識到了這個難題,只見他沉吟片刻。忽道:“你去把咱們五營輔兵集合起來!”

  蘇定聞言把腿一拍,驚喜道:“你說我是怎么搞的,反忘了他們的出身!”

  原來史文恭選兵,那是精益求精。既在戰兵身上體現了這一點,同樣在輔兵身上一樣適用,別看這些人現在干的都是些粗重活,一年前人家可是高麗大名鼎鼎的開京八衛。一想到此節。蘇定已經迫不及待了,不待史文恭回話,轉身便上了他那匹千里馬。召集隊伍去了。

  緊急被召集起來的五營輔兵,都不知道發生了甚么情況,均是迷迷瞪瞪,當發現騎兵們送來的戰甲兵器堆積如山時,不少人心中都冒出一個問號:“這是要干嘛?”

  “誰記得我手把手把你們挑選進我的軍隊時,說過甚么話?我當時說,既然你們選擇加入我大宋軍隊,成為我大宋虎賁的一員,那么我不管你們從前是做甚么的,眼下就給我做好一個輔兵!只要做好了‘喂馬的’‘背糧的’‘做飯的’這些角色,我保證會讓你們在戰兵出缺的時候,隨時頂上!”

  蕃落軍是梁山諸軍中唯一存在等級差別的軍隊。這種等級差別不是指上下級指揮系統,而是特指士兵們的待遇差別。準確的說是戰兵和輔兵之間的差別。

  和其他軍種兵種不同,蕃落軍的戰兵和輔兵無論是在撫恤金、軍屬待遇,還是在退役之后待遇等一系列細節上,均呈現出一定的差別來。

  這并不是梁山軍刻意去區分什么三六九等,搞這些花頭,反而是開京京軍成為蕃落軍高麗營士卒們之后,主動強烈提出的要求。因為從他們出生那一刻起,周圍的一切都是等級森嚴的,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能享受到“平等”二字。

  如今擠破頭,好不容易成為宋軍的一員,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給他們打下手的輔兵們,也和自己享受一樣的待遇。盡管這些人在一年前,還是他們的同袍。

  這些高麗人平日在史文恭面前無比恭順,事事不敢忤逆,可一旦涉及到這些讓史文恭啼笑皆非的問題時,戰兵們聯合起來逼宮了!他們覺得和這些喂馬的雜兵享受同等待遇,實在是受到很嚴重的侮辱,反應十分之強烈,他們不敢要求史文恭做甚么,也不給自己爭待遇,就是非要和輔兵分出高下來,美其名曰給大宋朝廷節約軍費。

  漢軍兩營的士卒們就像看猴戲般看他們鬧,可結果還真沒鬧成,因為輔兵的抵抗微乎其微。蘇定為此做過分析,輔兵一則人少,二則從前本來地位就不如馬軍,三則因為新身份畢竟有所不同。總而言之,輔兵們那種自認矮了一截的精神頭,讓史文恭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最后索性放手了,一個茶杯用久了尚且有茶垢,何況幾百上千年的歷史沉渣?既然一時洗刷不干凈,便湊合用罷!只要不耽誤老子打仗便成!

  迎接著朝自己投來的無數道懵懂眼神,史文恭那富有渲染力的聲音響徹在這兩千五百人頭頂上: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你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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