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怎么又吃這鬼東西?又苦又澀,把這一鍋好好的雞湯都給糟蹋了!”
又到開飯時,只見決勝軍第八營的一個管軍提轄副使,瞪著一鍋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雞湯大發牢騷,看來他是對這鍋里的特別材料,心懷不滿已經很久了。也不知這些火頭軍都是怎么了,隔三差五的便往菜里加這些料。
“就是!這玩意都吃得俺們快流鼻血了!這上陣打仗還沒怎么著,咱們卻被自己的伙夫搞得見紅了,真是見了鬼!”見上司都帶頭發牢騷,大鍋邊圍坐的決勝軍士卒也紛紛起著哄。
盡管大家一致聲討這“鬼東西”,但還是有少數懂行的士兵在那里悶聲發大財,專門在鍋里尋找這些被同袍嫌棄的食材,十分歡樂的往嘴里送去。
要知道,這東西放在東京城里,那可是達官貴人才能享受到的高級貢品,別說他們這些禁軍士兵了,就連一般軍官都難得一嘗。
“啪嘰”一聲,一雙在鍋里偷撈“寶貝”的筷子被人敲落,那軍士驚訝的回頭去看時,一位紫黑闊臉,鬢邊生有朱砂記的壯漢出現在他身后,這軍士正不知所措之時,忽聽提轄副使9喊道:“全體起立!敬禮!”
“坐下坐下!”
來者正是決勝軍的副將赤發鬼劉唐,只見他隨意的揮揮手,端著碗就勢在面前這口行軍鍋里撈將起來,只聽他邊撈邊道:
“要說你們這些人,真他娘窮慣了!金子放在你們面前也不識得!這‘鬼’東西是甚么?上好的高麗參!嗯?高麗參你們都沒聽說過?那人參總曉得罷!地主老財都舍不得吃的上好補品,關鍵時候能拿來吊命的!咱們這一路翻山越嶺,長途跋那啥…唉,不拽詞了,反正是累得跟狗似的,一路上還要打仗,若不補補。你們哪來的力氣在這里窮叫喚?”
“哥哥,這東西是真心難吃啊!”
提轄副使也算隊伍里的中層軍官了,在劉唐面前也是臉熟的人物,當下一點也不見外,反拿著碗蹲到劉唐身邊,開始叫苦。
“難吃你不吃便是,不會多喝點湯?再者說了,又不是叫你們天天吃!就你們糟蹋的這些高麗參,拿來摻在草料里,那馬走路都直蹦高!對了。還有你們這些小子,不要識得它是寶貝,就不要命的吃!這東西吃多了也邪乎,這一鍋是二十個人的量,別都吃到你們幾個人肚子里了!你們還別笑,娘的這些天去軍醫那里瞧病的,全是你們東京來的!”
“哄”的一聲,大家都是笑開了,連剛才筷子被打掉的前禁軍士卒。都不好意思的咧開嘴。劉唐在這鍋里撈了半碗雞湯,站起身來喝了一口,對周圍看著他的弟兄們道:
“總之一句話,不愿意吃的多吃點。就當吃藥了。愿意吃的少吃點,吃多了你小身板扛不住!等打完仗,咱們山寨會酌情安排,讓你們捎帶些高麗參給家人。就這。吃飯!”
得了劉唐一番解釋,大家方才知道這些慘遭嫌棄的高麗參有多么金貴,又得知日后還能帶些回去孝敬家中老人。紛紛歡呼雀躍起來。
劉唐見狀,擺了擺手就要走,提轄副使挽留道:“哥哥,就在我們這里吃點,吃完再走罷!”
“我倒是想!這不蕭軍師召集我們幾個去大帳議事,耽誤不得!”劉唐揚了揚手上的碗,朝在場的弟兄們點了點頭,帶著親兵走了。
“都聽到沒,就當吃藥了!來,干了這碗!”提轄副使一副慷慨以赴的架勢,帶頭喝盡了手上這碗人參雞湯。
劉唐將親軍打發下去吃飯去了,自個兒在營中邊走邊喝湯,剛巧湯喝完時,他正好來到中軍大帳門口,剛把碗放在門口,只聽帳內傳出一個聲音道:
“這鳥地方,入眼全是荒山野嶺,仗沒打上幾仗,卻差點沒把咱們累死。照我說,這里聚嘯倒是塊好地方,可單憑晉州那點平整地兒,將來能遷過來多少百姓?咱們走了這一路,話說也沒見遇上多少土人!”
想都不用想,劉唐便知道是河東老鄉山士奇的大嗓門發作了,只見他掀開帳子入內,和在場的頭領們打著招呼。
“山里有甚么不好?山里藏著不知多少寶貝!樹木可以砍了做木料,木料用途那可就多了!這山上還可以種藥材,種野菜,另外山多必生百獸,里外里算起來,不知能養活多少百姓!”縻貹就是山里出來的,很不贊同山士奇的看法。
“家里都是寶貝,哥子你還出來拼命!”山士奇倒是跟縻貹“卯”上了。
“我那是叫貪官污吏給逼的!將來這里叫咱們梁山做主,只要不盤剝百姓,濫派科差,包管又是一番模樣!”縻貹理直氣壯道。
這兩人爭得不亦樂乎,蕭嘉穗和孫安不禁對視而笑,作為這支軍隊的正副統帥,兩人掌握的情況肯定要比縻貹和山士奇這兩員猛將要全面些。
整個慶尚道,在后世被分為慶尚南道和慶尚北道,界內山多的確不假,可丘陵盆地卻也不少,其中流經南部的洛東江及其支流南江、黃江、密陽江流域都有不少肥沃良田,僅慶尚道南部就有半島上比較有名的金海平原和晉州平原。而慶尚道北部,登記在冊的田畝數量是南部的一點五倍,全道土地也許沒有隔壁的糧倉全羅道那么肥沃,但數量卻遠遠高出全羅道三成左右。
所以此道雖然山多,但并不代表不適合百姓生存,想大宋的川峽四路,一樣是崇山峻嶺,地勢險要,最后還不是一樣被稱之為天府之國?這里只要得一二能吏,下力氣把地方治理好了,絕對不是山士奇嘴中那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更況且這里還有一個最大的天然優勢,那就是人煙稀少。原本大軍在行軍路上便很少遇上成規模的村莊,大家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地勢太過險峻,沒有百姓選擇在這里定居。
但是到了作為慶尚道三大城市之一的晉州,當梁山大軍破城后。驚奇的發現城中居民加上降兵,居然還不到一萬人。此時別說跟大宋普通縣城相比,就是梁山腳下的祝家莊也比它繁華得多。
初時,蕭嘉穗和孫安還以為是戰亂促使這里的人口急劇減少,哪知后來一了解,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原來慶尚道一貫的地廣人稀,作為高麗境內面積最大的道,人口基數卻是最少的幾個道之一(北界、東界人口也少,但駐軍不少)。
蕭嘉穗和孫安不知道的是,這個面積要比全羅道大上一半的慶尚道。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都是半島上人均密度最小的地區之一,盡管后世整個地區人口突破了五百萬,但它在半島總人口(南北棒之和)中所占的比例,僅僅只占百分之六。
而此時慶尚道的人口基數,根據梁山軍事先從晉州得到的戶籍資料,在戰爭之前,這個高麗邊緣“省份”的戶籍人口是超過了十五萬的。再加上奴隸或其他沒有登記在冊的漏網之魚,七七八八加起來,也有個二十來萬不到三十萬人。
可按照眼下的實際情況,先是經過南北棒無數場血戰。再加上韓安仁撤退到全羅道的人口,眼下這三萬多平方公里上剩下的土人能有十萬人算頂天了,當然,這個數據不包括中部豪強留在此處的占領軍。
即便沒有遭遇這場南北大廝并。就憑慶尚道這么大的面積,配上那么少的人口,只能說慶尚道完全沒有開發出來。并沒有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對于把梁山犄角旮旯都利用起來的梁山人來說,崇山峻嶺算甚么,一樣梯田伺候,丘陵又算甚么,一樣當平原開墾。
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挑肥揀瘦的態度并不適用于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所以山士奇被縻貹糾正態度時,他的師父欒廷玉一言不發。直等徒弟給眾頭領上完了課,欒廷玉才開了口:
“據說這高麗立國已經有兩百年,可梁山若能據高麗之地發展十年,天下大可去得!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啊!”
蕭嘉穗笑了笑,朝欒廷玉點了點頭,主動接過話頭,言歸正傳:
“我們一路走來,具體情況已經摸清楚了。這里的城池基本上已經被北邊來的豪強相互瓜分干凈。既然城池分屬不同的豪強,相互之間的聯系肯定沒有正規軍那么緊密,甚至多數還是那種自掃門前雪的貨色。這一路的經歷也證明了,誰都希望前面的城池抵擋住我們,誰都不會舍命替別人做替死鬼。我們圍困晉州時,想圍點打援,結果眼睜睜看著他們求援的人一茬又一茬的出城,愣是沒等到任何援軍的影子,反叫我們把寶貴的時間靡費在晉州城下。”
“因此,我和孫將軍商量后,決定在這宜寧分兵,我和縻貹將軍,改道向北行軍。而孫將軍和欒將軍的隊伍,繼續往東行進,目標東京!”
“甚么?高麗也有東京?”解寶驚訝的望向哥子解珍。
“何止設有東京,還有西京、南京和開京!四京齊全得很!”解珍給弟弟掃盲。
“聽說從前有個夜郎國,他娘的高麗不正是個現世寶?攏共也就我們京東那么大點地方,若是我們把青州叫北京,登州叫東京,還不把其他州府的人笑翻了?”山士奇正被人說得憋屈,一肚子氣沒地方撒,聞言頓時精神了。
“東京據說守軍應該在三千人左右,此地是楊廣道忠州幾個豪強共同的戰利品,但忠州日前已經被史文恭攻破,導致其援軍全失,成為無根之木。所以這些占領軍的士氣應該低落到極點,而咱們到時候會有水軍阮小七部協助,破城應該問題不大。這一路以孫將軍為主,欒將軍為輔,大家還有沒有意見?”
孫安是王倫任命的大軍副帥,此時擔任一路主將名正言順,欒廷玉當然沒有意見,況且他此時的隊伍也不全,一路上留下了四營戰兵和兩營輔兵在身后占領城池維持次序。
哪知這時分撥在蕭嘉穗手下的縻貹忽然鬧將起來,“怎地,堂堂東京不讓我打?”
“我那哥,你好歹在晉州立下大功,怎么也得給弟兄們留口湯喝罷!”劉唐苦著臉道。
“那可是東京啊!我平生還沒打過東京哩!”攻打東京這個情結,幾乎是所有綠林好漢的終極夢想,難怪縻貹這般執念。
“哥,都說慶尚道慶尚道的,他們打慶州(東京),咱們打尚州,也是一樣的!”解珍當起和事佬來。本來打晉州的時候就立下頭功,再和別人槍慶州,那不成吃獨食的史文恭了?
“那可是東京啊!”縻貹終是不舍,又念叨了一句。
“若將來打真東京時,我們都不跟你爭,還攔著別人跟你爭,這總行了吧?”孫安和欒廷玉對視一笑,都是把胸脯拍得“砰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