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憋屈的凌州之旅歸來,田虎總算擺脫了屈居王倫之下的恥辱,這一連串遇上的都是喜事,哪知如今再一次失態,還是因為這個王倫,好似自己命中魔星一般,田虎不禁有些壓不住心中的怒火來。∏∈∏∈,
常言道:“主辱臣死”,眼見田虎給氣成這樣,自然有手下出來大罵梁山。
田虎這晉國雖是個草臺班子,但中樞重臣的配備還是很齊備的,光殿帥就任命了有四人,但見位居這四人之首的元帥出班道:
“陛下息怒!王倫這廝,文不成,武不就,乃是個潑濺匹夫!只等我大晉光復河北,末將愿率一隊人馬,踏平他梁山泊,生擒這廝給陛下消氣!”
要是別人這么胡吹大氣,田虎肯定要叫他當場下不來臺。可是這人卻是晉國第一個能打的,田虎哄著他還來不及,又怎么會當場辱他?當即道:“借愛卿吉言,來日朕若要對梁山賊寇用兵,必遣董元帥上陣!”
“臣受陛下知遇之恩,這梁山又與臣勢不兩立,但有差遣,萬死不辭!”這董元帥上前便拜下,口稱“萬歲萬歲萬萬歲”,十分動情。
話說這時晉國三叩九拜之風還未盛行,被這董元帥這么一搞,其他幾位重臣難免有些尷尬。原本田虎手下的頭領還要好說,畢竟跟田虎好歹是一條心的。但和這董元帥同為殿帥的酆美、畢勝,以及在場的八位御營兵馬都指揮使,都是曾經滄海的人物,拜了趙佶,又要跪這田虎,雖然面上看不出甚么異常來,心里不知多么膈應。
田虎不過獵戶出身,此生能有這種排場,也算揚眉吐氣了。如何不發自內心的驕傲?此時不禁失聲大笑,沉浸在這天子的權威中無法自拔。
田虎忘了喊平身,眾人也不好起來,就這么一直跪著。群臣里有個道裝打扮的男子,此時回頭看了一眼朝廷的降將,見他們都低著頭,沒一個抬頭看田虎的,察覺到一絲不妥,當下提醒道:“陛下…”
“哦哦…平身,眾愛卿平身!”田虎下意識伸出粗壯的手臂在嘴角邊擦了擦。此時裸露出來的黝黑皮膚與精細的綢衣形成鮮明對比,仿佛一頭黑熊沐猴而冠,直叫他旁邊兩個伺候的侍女見了,很覺滑稽,想笑而不敢笑。
“陛下,眼看就要過年了,秦鳳路又逢惡劣天氣,微臣估計朝廷的兵馬不會來得這么急。難得陛下今日召集各位重臣過來,還請聽大家議議當下國策!看看咱們大晉國該怎么辦?”眾臣都回了各自位置。還是這個道裝男子出班奏報。
“國師說得有理!宋國的西軍不是好耍的,夏賊都叫他打得奄奄一息,童貫又是個狠人,眾位愛卿都說說。咱們該怎么辦!”田虎好算還沒有忘記今日的重要議題,此時叫這道人一提醒,馬上言歸正傳。
“宋軍歇著,咱們可不能歇!眼看太原府打下一半來。還請陛下給末將加派援軍,爭取早日拿下太原府!”四位殿帥中唯一一位田虎的原班人馬張雄出班奏道,太原府的戰事便是由他負責的。連夜從上百里地外趕回的。
“張元帥所言甚是!不過微臣覺得,咱們當前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太原方面!”負責平定軍的都督胡英出班道。此人也算一匹黑馬,田虎手下用熟了的頭領不計取數,卻硬是派他掌管了晉國僅有的四州之一平定軍。
見田虎臉上微露出不耐的神情,國舅右丞相鄔梨知妹夫的心意,擔心他發火,連忙道:“哦?胡都督有甚么高見?”
“平定軍以北,是并入我國的太原府盂縣地界,盂縣往北,乃是宋國的代州,末將已經查明,代州有宋國駐軍十個指揮,最多五千人,其中馬軍四個指揮…”
田虎聽來聽去沒了耐心,他現在滿腦子是打下太原府好興建宮殿,不然老住在這種臣下待的地方,成何體統?
“老胡,別繞圈子,說重點!”
胡英臉上一紅,忙說出重點來:“代州以北,乃是大遼的西京道!只要咱們跟大遼接壤了,將來最差也是夏賊的結局…”
最差也是西夏的結局!
這句話打動了在場許多人,唯獨讓自以為天命所歸的田虎有些委屈,“宋國國主昏庸,奸臣當道,文官愛錢,武將怕…總之是天怒人怨,我大晉的目標是取宋而代之,若只是做個西賊,你們也太小瞧朕了!”
田虎總算是記起來御前還有好些個前宋朝的武將,生生用豪言壯語,把話頭帶了過去。
君主都發了宏愿,臣子們當然要加以鼓勵,可是這時,一人厲聲叫道:“陛下,請速斬胡春!”
頓時,廳中大亂,眾人都去看那說話之人,原來還是剛才發話那個道裝男子,不由議論紛紛。
這道士屬于新近竄紅之人,雖然很早之前便投了田虎,一直不得重用,后來田虎從凌州回來以后,突然對他起了興趣。有知情人透露,原來當日田虎和王倫會面時,后者不知為何忽然問起此人,當時被田虎支吾過去,回來后,此人便被重視起來。后來三拒官軍,此人多有奇謀,數立大功,再加上房學度一力推舉,居然讓他做到了國師、右丞相的官職,讓不少人大吃一驚。
“喬洌,你憑甚么叫陛下殺我!?”胡英的資歷在田虎軍中不算太老,但是和這位沒甚么根基的右丞相比,還是要強上很多的。是以聽這小輩居然請旨要殺自己,脾氣上來了,一點臉面都不給對方留了。
“你怎么想的,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遼人虎狼之輩,你指望他們在我們背后撐腰,結果就是逼陛下做石敬瑭,做兒皇帝,背上千古罵名!你說,殺你冤不冤!”喬洌一臉正氣,怒視胡英道。
喬洌正氣逼人,直叫胡英一時語塞。望著對方氣得渾身發抖,忽朝田虎跪下道:“陛下,末將一顆丹心可昭日月啊!”
“議事便議事,說甚么殺誰不殺誰的?出個主意便要砍頭,莫不是把我家英明之主當成暴君了?”半天沒撈到話說的田豹出聲了,頓時好幾道目光掃來,竟全是贊賞之意,連田虎都破例對這個二愣子兄弟點了點頭。
田虎雖不大想給人做兒皇帝,但是能跟遼國勾搭上,好處還是多多的。但這個喬洌是個有本事的人。另外還有人想在自己這里挖角,拉此人過去,田虎也不好太傷他顏面,只是自顧自的道:
“朕不想做石敬瑭,朕還想做李世民哩!聽房太尉閑時跟朕講,這唐朝實力不夠時,還和匈奴虛與委蛇,利用過他們,朕現在又如何利用不得契丹?朕學李世民。房太尉正好學房玄齡嘛!是不是?你們都學霍去病,燕青…對,是衛青,何愁我大晉不興?”
房學度老臉一紅。小聲提醒道:“突厥、突厥…不是匈奴!”
“啊!?”田虎一愣,渾然不覺有甚么出糗的,“不都是住帳篷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總之,朕就是這個意思。契丹可以跟他聯絡聯絡,你們看呢?”
“臣附議!”胡英第一個跳出來道。
“臣等附議!”以殿帥酆美、畢勝為首的一班降將全都站出來擁護田虎,不光是拍馬屁。實在是他們清楚,以晉國眼下的力量,想跟宋國抗衡,實在太難,若不拉個強援做靠山,田虎倒了,他們這些貳臣絕無好下場。
“陛下,請聽微臣一言,咱們絕不該把希望都寄托在外族身上,將來受人控制,必是我大晉之辱啊!眼下不如集中力量,先攻下澤、絳、隰、慈四州,奪得黃河天塹,待來年與宋軍周旋!傳說西軍不是百戰精銳嗎?咱們就在水上迎敵,便如梁山泊…”
喬洌不提梁山還好,一提梁山田虎的臉色都變了,頓時陰得怕人,房學度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國師所言也有道理,畢竟先攻取這四州,將來也好有個進退!就是暫時沒有實力拿下來時,也得先給它來個堅壁清野,看朝廷到時候拿甚么跟我們耗!”
田虎見說,面色緩和了些,卻還是不說話。只見趙王田彪這時出言道:“以目前意見來看,強攻太原是一路,北出代州又是一路,加上國師的建議,這就兵分三路了,要我說,這三路都是妙計,都不可緩,可咱們還要保守四座州城,兵力不敷使用啊!”
“兵力不夠?笑話!街頭田間,烏壓壓的人群,你們不會去拉麼?”田虎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發泄的地方,十分有力的揮動手臂道:“民間男子十五以上者,皆可成軍!”
連大宋官軍往日里都有“拉壯丁”的行徑,在場之人又怎會覺得這事荒唐?唯有喬洌抿了抿嘴唇,又準備建言,哪知房學度暗地里朝他擺了擺手,對著眾人朗聲道:“民間百姓沒打過仗,戰力有些堪憂!不過微臣有個辦法,可以為我大晉平添十萬虎狼兵,以解兵力不足之苦!”
田虎聞言都是一臉期盼的望向房學度,只見房學度板著指頭道:“都說河北是梁山泊的勢力范圍,可王倫這廝容不下人,河北道上的許多英豪,他不但不去招攬,反而進行打壓,不讓干這,不讓干那,違者就要剿殺,逼得大家都沒有活路,是敢怒不敢言!據微臣所知,有幾路人馬勢力最大!”
“頭一伙,便是被杜壆奪了山寨的原鹽山金毛犼施威、毒火龍楊烈、截命將軍鄧天保、鐵槍王大壽一伙人,現在卻在邢州干言山落草,火并了原本山寨三個頭目,復聚起五七千人馬。”
“另外還有飛天元帥鄺金龍,攝魂將軍沙摩海,艾葉豹子狄雷,餓大蟲姚順、鐵背狼崔豪,錦鱗蟒馬元、鐵城墻周興、飛廉皇甫雄、黑弒神王伯超、鬼見愁來永兒這些人,或單人獨寨,或三三兩兩占據一個山頭,全是深受王倫之苦,躲到河北來的,只要陛下不惜高官厚祿,我想這些人,是肯為我大晉效力的!”
“其他人還好說,金毛犼施威這廝朕是跟他打過交道的,這個人不好弄!”田虎搖頭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從前咱們和他一般,誰肯服誰?如今陛下在河東鬧出這般大陣勢,如今國中沃土千里,雄兵十萬,只要舍得花本錢,還怕撈不到這個人的心?”房學度胸有成竹道。
田虎見說,也拿出魄力道:“既然如此,招攬這些草莽豪杰的大事,便交給太尉辦了!朕賜予你二十道空白圣旨,所封官爵,由愛卿臨機處置!所需要的金銀,只管去庫里領用!”
方才大家還眼紅王慶在京西刮地皮,實乃因為他們打下這四座軍州時狠狠發了一筆橫財,推己及人所致。所以田虎此時才能財大氣粗的,再去拉攏收編從前沒吸引過來的一干強人。
田虎這般大力支持,房學度心里有了底氣,當場允諾,好不推脫,田虎大喜:“這叫甚么?來而不往非禮也!王倫這廝前番在背地里害朕,看朕不在他的河北大鬧一通!到時候且看他號令誰去!”
此言沒有人覺得有甚么不妥,雖然大晉乃是一國,梁山不過一隅之地,但論起誰是河北綠林道的東道主來,就連最痛恨王倫的田虎,都說順了口:“鬧你的河北”。
“陛下,太尉,你們怎么漏算了一伙人?這伙人見今也在河北,手下有上萬人馬,不比那甚么施威強幾倍?”田豹聽了半天,終是忍不住出聲道。
田虎和房學度對視一眼,眉頭都皺了起來。連田豹這個二愣子都知道這伙人的存在,他們兩人又怎可能孤陋寡聞?
這伙人要說他的實力,確實是夠強了,強到干言山上那一伙在他們面前都不夠看。只可惜這伙人中,領頭的那個辦事太邪乎了,且還有個“克大哥”的案底在身上,是以連田虎這樣生猛不忌的漢子,此時也不由躊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