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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一章 斬首行動(十四)

  不得不說,高麗的官員還是很盡職的。

  李資德身為高麗樞密院事實上的一把手,高麗頭號權臣的堂弟,在敵兵臨城時,既沒有退守到官衙玩遙控指揮,也不曾在宣義‘門’上飲酒作樂,而是親冒矢石,靠前指揮。且不說他的指揮水平有多高,但僅僅憑著這份態度,只怕就足以讓王俁熱淚盈眶,直呼良臣了。

  接到上城防守命令的望軍士卒邁著急促的步伐魚貫登城,與這群位高權重的樞密院官員擦肩而過。不過此時不是擺譜的時候,李資德招呼手下官員一字擺開,貼在馬道左側,讓出大路給士兵登城。

  雜‘亂’的腳步聲中,李資德突然察覺到一絲異常,面‘色’凝重的回顧左右道:“宋軍營帳中的鑼鼓聲怎地停了?”

  左右官員不是宋人肚里的蛔蟲,自然答不出上司的問話。有人試著道:“莫不是宋人見識了我開京城池高聳,士卒雄壯,連這虛張聲勢的耐心都沒有了?”

  有人開了頭,自然少不了捧哏的,紛紛就宋軍這等圍而不攻的反應發表高見。原來宋軍這兩日雖然沒有攻城的舉動,卻整日里在營寨中敲鑼打鼓,聒噪震天。骨子里適應‘性’極強的高麗人已經從最初的不適應轉變到現在的習以為常了。

  此時宋人鑼鼓聲一停,且不說李資德一幫子高級官員納悶,就連城上的守軍也是一樣的不適應,好些好奇心強的守城官軍紛紛探頭往城下去看。

  這一看。便看出些不尋常來。

  原本低調的宋人此時更加低調。不但虛張聲勢的擂鼓聲停了,連同寨‘門’都緊閉了,由南、北兩個方向集結而來的宋國騎兵沒有進寨不說,反而往西面絕塵而去,那架勢堪稱勇猛無雙。只可惜他們沖鋒的方向哪有甚么目標?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伙宋軍見攻城無望,實在耐不住。要逃了。

  “上柱國!”“大人!”守城將領見李資德緊跟著增援的預備軍士卒上了城,紛紛上前見禮,李資德很是簡潔的揮了揮手,叫他們不必多禮,就趴在城墻上遠望,過了一陣,他實在看不出甚么端倪來,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來。拉過八衛中碩果僅存的龍虎軍上將軍來到一邊,秘密囑咐剛才李資謙托付于他的事情。

  “宋人若是要撤軍,對王上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只是我兄長被他們扣下,至今生死未卜,太師的意思。是捉拿他們手上一個有分量的將軍。‘逼’宋人換人!如此城里只有龍虎軍士卒最為‘精’銳,這個忙,還請金將軍你一定要幫!”

  這年逾五十的金將軍一反剛才的興奮,一張喜慶的老臉頓時變得哭喪難堪。只聽他叫苦道:“宋人就是撤軍,虎死還不倒架,他們上萬騎兵擺在那里,末將這里就兩千士卒,如何占得了他們的便宜…”

  李資德聞言沒有動怒,也不拿勢壓他,只是‘誘’他道:“此番武班班主戰死。空缺不可能太久,太師很看好將軍,還望金將軍好自為之!”

  眾將不敢靠近打擾,只是遠遠的看著,見證了龍虎軍上將軍從惶恐到振奮的漫長過程。也不知李資德給了金將軍打了甚么‘雞’血,只見這位年逾五旬的上將軍神采奕奕的走了過來,當即發話道:

  “此處是我高麗國的國都,不是誰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菜園子,龍虎軍眾將聽令,待會宋軍拔營之時,都隨本將…”

  哪知金將軍的豪言壯語還沒說完,只見一邊城墻上的數百士卒都鼓噪起來,指著早已逃空的城外民房,叫道:“這伙宋人甚么時候躲進來的?‘射’他,‘射’他!”

  李資德皺著眉頭望軍士們所指的方向眺望,果然見數十個未著盔甲的宋人從民房中鉆出,在城外飛奔逃竄,李資德眼見守城軍士擅自放箭,倒也沒有禁止他們,只是遠遠看了一陣,覺得意興索然,這才示意金將軍繼續。

  金將軍點點頭,正要開言,哪知突然之間,只覺腳下一股神力將他往上送去,頓時整個人如騰云駕霧一般,他還納悶難道‘春’風得意的感覺就是這般?哪知陡然間所有人都變樣了,包括李資德在內,靠近外城樓處的好幾個將軍大臣都站立不住,瞬間七顛八倒,李資德最慘,他靠著外墻最近,此時如斷了線的風箏,被一股大力送出城樓,整個人呈自由落體運動,直往甕城中栽下。

  見此驚人一幕,金將軍的心臟都跳到嗓子眼了,還在為李資德的安危揪心時,哪知隨即一聲打他出娘胎時就不曾聞過的巨響,突然從地底生出,瞬時間金將軍只覺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

  “甚么聲音!”走到半路的李資謙被身后這聲天崩地裂的巨響驚得心驚膽顫,他剛想招呼車夫停車,哪知車夫失魂落魄的顫音已經傳到他的耳中:“太師坐穩了,馬匹發瘋了!”

  李資謙反應倒是不慢,連忙抓住所能抓住的物事來穩定身體,哪知此時這輛裝潢得美輪美奐的馬車并不單單只是一匹馬發瘋,一時之間,直叫馬車內的李資謙還是給撞了個鼻青臉腫,頓時鼻血長流。

  好在李資謙的這個車夫也不是等閑之輩,眼見他在身子已經失去平衡的情況下,仍不放棄將馬車扳回平穩的想法,此時李資謙的左右護衛都在和受了驚嚇的坐騎斗法,也沒有人能過來幫他,這車夫實在沒了辦法,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路人死活,單手擒著馬車,‘抽’出佩刀‘亂’砍韁繩,終于在他的一番努力下,馬、車分離,被慣‘性’送入街邊的店鋪之中。

  狼狽異常的李資謙從車廂中翻出,也顧不得車夫的死活,和街上所有不明所以的百姓們一般。都是急急往宣義‘門’的方向望去。只見天空中忽然升騰起的一個巨大的蘑菇云,一時間硝煙彌漫,漸漸模糊了視線,這時一股充斥著焦糊味道的熱‘浪’沿著街道迅速襲來,一時間只叫人難以呼吸。接踵而至的乃是夾雜在煙塵中的各種磚石碎片,砸得沿街商鋪的招牌木壁叮當作響。

  這時緩過勁來的護衛們見飛沙走石來使太猛,急忙護著李資謙沖到沿街房屋中避難。雖然此地離著宣義‘門’三里有余。但若是‘肉’體凡胎叫這些磚石撞上,十有非死即傷。

  “資德!”李資謙發瘋似的大叫,雙腳癱軟,就要坐到地上,護衛們連忙將他扶住,李資謙失態叫道:“去,都去,速去打探!”

  護衛們對視一眼,直等街面上的飛沙走石稍微消停了些。便見有人帶頭往城‘門’方向奔跑而去,起先還有許多不知利害的高麗人和他們一同往巨響處跑去,只是沿途越來越多驚慌失措的百姓死命逃來,恐慌的氣氛迅速傳染到其他不知所措的百姓,連忙調頭轉向,沒有目的的瘋跑起來。

  護衛們見街上都是‘亂’糟糟的人群。想要往宣義‘門’去怕是難了。好在人群中有不少高麗士卒的身影夾雜其中,護衛們從中攔住一個潰兵,急問他響聲處情形,只見這人失魂落魄道:

  “慘!太慘了!城墻…城墻全都塌了、塌了,龍虎軍幾百人,說沒就沒了啊!宋軍…宋軍就要打進來了,快跑…跑啊!”

  護衛們見說面面相覷,掩蓋不住心中的懼意,此時還是一個軍官腦子靈光,急問李資德的下落。這潰兵哪里知曉詳情,哭道:“小人只在城下看到城樓邊上的城墻全塌了,城樓、城樓還在,上柱國他們都在城樓上,應該還活著吧?”

  這人說完就要跑,哪知被李資謙的護衛死死擒住,就往主子面前拖去。

  剛剛止住鼻血的李資謙聽完這人的哭訴,整個人再也繃不住了,哭號道:“天亡高麗,非戰之過也!”

  直到此時,他仍固執的不肯相信這次城墻的崩塌跟宋人有甚么必然的聯系,因為這個世上,不可能有哪個國家能夠掌握這種毀城如撕紙一般的可怕力量。哪怕是素來心靈手巧的宋人也絕對不可能!

  發了一陣癔癥,只見李資謙忽然醒悟過來,狠狠一巴掌打在這潰兵的臉上,罵道:“宋軍進城,你們統統都得死!給我傳令,傳令城中所有駐軍,給我往宣義‘門’集結,一定不能放宋人入城!記住了,是所有駐軍!”

  左右聞言哪里敢問,連忙傳令去了,李資謙恨恨往宣義‘門’方向望了一眼,對身邊護衛道:“把府里剩余家奴集合起來,去宣仁‘門’,護我出城!”

  那潰兵還在護衛手上被擒著,見面前這位國之宰輔說一套做一套,失語道:“太師,你可不能拋下我們啊!”

  李資謙忘了還有這個一個多余的人在自己身側,猛的‘抽’出刀來,頓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頓時叫這潰兵腹中多了一個窟窿,潰兵歪倒在地,一手按著肚腸,一手指著李資謙道:“你…你跑得,我們就跑不得…”

  此時且不說街上一陣大‘騷’‘亂’,就連王城之中的王俁也聽到動靜,心中沒來由的一沉,急令‘侍’衛出王城打探虛實,這時以韓安仁為首的一群文官在王城外求見,王俁急令他們進殿覲見。

  君臣一見面,顧不得抱頭痛哭,只見韓安仁等人便把宣義‘門’邊上城墻塌陷的慘聞告知君王,王俁一聽此消息,癱坐在御座之上,口中喃喃失語道:“天亡我也,天亡我高麗也!”

  到底是翁婿二人,王俁和李資謙的反應如出一轍,不過他卻把這次天崩地裂和前幾日那次八衛大敗聯系在一起,心中認定了絕對是宋人的手筆,這時王袍下所包裹的那具軀體里所有的勇氣都消失了:因為宋人有這樣的能耐,他就是逃到高麗任何一城一地,也阻擋不住宋人的兵鋒。

  可絕望中的他哪里知道,梁山泊辛苦一年收集起來的各種火‘藥’原料,在這兩次大爆破中,已經耗的所甚無幾了。

  “王上,宋兵已經開始搶奪宣義‘門’了!”報訊官員的這一聲消息,直叫王俁直接癱倒到御座之下,一時情急,居然病急‘亂’投醫的喊出:“快去請大遼救駕!”

  韓安仁此時臉‘色’比哭還難看,跪地奏道:“大遼遠在天邊,哪里能解近火?王上,咱們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走,往哪里走?韓大人吶,宋人在宣義‘門’以外的其他二十一座城‘門’口都有騎兵把守!這‘亂’軍之中,哪分甚么貴賤,若是遇上一群愣頭青,王上危矣!還是派使者講和要緊!難不成宋朝主帥敢公然弒我高麗國主不成?”

  這時有好幾個文官出來相勸,這幾個說話的算是韓安仁的心腹,所以不存在立場問題,韓安仁眼下倒也能正視他們所諫之言,聞言低頭沉思起來。

  “關‘門’,快閉王城!速接朝中百官入城,選舉能言善道者,孤王、孤王要和大宋講和!孤王愿意和遼國斷絕關系,斷絕…所有往來,重新奉宋國為宗主,從此絕無二心!‘女’真…金國他們要聯絡便聯絡,孤準許他們使者借道高麗!那…那耽羅…耽羅國任憑大宋為他復國,我高麗絕不敢有任何想法!”

  這番話都是王俁心中最后的底線,他平日一直諱莫如深,此時卻輕輕松松的脫口而出,可見人還是要‘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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