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用來運送百姓和物資的三個海事營,是在王慶下山后的第三日午后返回的山寨。給力文學網在經過的休整后,又再次投入到緊鑼密鼓的出海任務中去。不過這次的目的地已經不再是濟州島,而是位于兩浙路的濱海之城:明州。
翌日,王倫在把山寨大政托付給三位軍師后,集結了親衛營的全體將士,一大早便登了船。
說來運送一個兩千五百人編制的騎兵營根本用不著李俊和小五、小七的三支船隊,但是山寨這次的重要目的是大批量購置艦只,自己不把水手帶齊,難道還能指望在當地招募?
跟隨王倫下江南的頭領中囊括了親衛營全部五位頭領,險道神郁保四在給追隨過自己的弟兄們一個交待后,日前業已返回了山寨,一心一意的擔負起他的新任職務:梁山泊親軍掌旗使。故而這次親衛營全伙開赴江南,他自然不會再缺席。
除了五位現職親衛頭領,踏上旗艦的身影中,還有一位王倫的前任親隨頭領也頗為吸人眼球,這廝便是陷陣營的正將黑旋風李逵。
既然杜遷發了宏愿要王倫收了這廝,那么把李逵帶上也算是安撫大家情緒之舉。反正這廝即便是放在家里也不能指望他會勤勉練兵,不然王倫也不會一口氣給他配備其他四位頭領了。
唐斌和楊志這次是以送行人的身份出現在金沙灘邊,王倫思慮再三,還是把他們留在了家里。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王倫在少年時期曾讀過一篇課文,后世著名數學家華羅庚的《統籌方法》。雖然他對里面的具體內容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這篇文章的精髓,他卻沒有忘記。
那就是通過各手段改變原本的固有辦事格式,優化辦事效率。
唐斌和楊志均是王倫準備帶到高麗半島上發揮重要作用的戰營頭領。他們此時留在山寨里面,會贏得一個和部下在一起的最后的備戰機會。若是將來上了戰場,事先有這段經歷和沒有這段經歷的差距,毫無疑問將會很清晰的顯現出來。畢竟戰前充分的磨合以及有針對性的訓練,戰時不知能挽救多少將士的生命。
王倫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做決定的時候便自私了一回,干脆把自家的頭領們都給“雪藏”了,啟用起“外援”來。
反正他此行的目的是帶上一位能在箭術上壓制小養由基的神射手。如果有“外援”可用,又何必耽誤自家戰營主將最后的備戰機會?
況且花榮不但是龐萬春指名道姓叫囂著要挑戰的神箭手,更重要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宋江心腹。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王倫從宋江手上“調”走花榮,無異于釜底抽薪。
不知宋江當時得知這個要求是一個甚么樣的反應,只是王倫也懶得去想了,反正最終花榮是“借”來了。既然王倫哥哥有事召喚,他小李廣豈有不來之理?
王倫是在青州境內的北清河岸邊直接捎上的他,兩人好久未見,見了面當然少不了一番撫昔追今、寒暄感慨,只是不經意間,王倫總能發現花榮眉宇間深藏的憂思之色。出言問他時,他又緘口不言,好好一個少年英雄,發梢也不知悄然白了幾許。
春江水暖鴨先知。宋江的心思,就算藏得再深,作為其最忠實最純粹的追隨者,花榮多少會有一些自己的感悟。王倫此時不用花榮明說。也能猜到其心中的難言之隱,暗道此時把他請出來,看來是請對了。
之后王倫并沒有多問花榮什么。只是吩咐與他年紀一般的韓世忠作陪消遣,舒緩心情。
韓世忠如今是越來越有大將風度了,好勇斗狠逞個人意氣的片段少了,和王進這等宿將在一起探研用兵之術的時間慢慢多了起來,整日除了是操練士卒還是操練士卒,連個引以為傲的人武技都很少拿出來顯弄。
不過水上行軍和陸地行軍差別很大,手下有呂方和郭盛照看著,吃喝拉撒這些的瑣事都不用他管,對他來說便如放了大假一般,而他又是個閑不住的人,正好王倫交給他這個陪練的差事,于是乎借著這個難得機會,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和花榮說些箭術心得,再不就射鳥試箭,一路打發時光倒也快活。
有這么一個箭術高手在身邊相陪,又完全脫離了原本那種壓抑的氛圍,花榮心中的隱疾很少被觸及,整個人又開朗許多,沒幾天下來,小李廣精神煥發,略略恢復了幾分當年的風采。
這時一個問號逐漸在他心中放大,叫他忍不住要向韓世忠求個答案:“韓兄箭法也算當今一絕了,有你在此,王倫哥哥何必要小弟走這一遭?”
“外人只知你小李廣神箭大名,卻哪里知道你過得這么揪心!既然陷在是非窩里不知所措,不如且跳將出來,回頭再看時,也許感悟便不一樣了!”韓世忠云山霧罩的一句話,叫花榮感慨良多,還想再聽聽對方的良言時,卻發現韓世忠已經不愿再言了。
花榮心中抱憾,沉默不語。其實落草這條道是他當初義無反顧為自己選擇的,他從前一直都沒覺得有甚么錯,可是越往前走,他卻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迷茫,這條路還能心安理得、一往直前的走下去嗎?
看著身邊新老水手們那種爭先恐后、躍躍欲試的精神頭,花榮覺得自己的心態已經磨得老了,這種可以看得到未來,并愿意為之奮斗的一幕幕似曾相識的場景,似乎已經漸漸離他遠去。
“小崽子們,學個操船么,歡喜得跟甚么似得,將來仗還不是得俺們來打!”李逵一路罵罵咧咧的跑了過來,央道:“韓五兄弟,花知寨,打個雀兒給俺解解饞罷,天天吃魚,嘴巴里都淡出鳥來了!”
韓世忠哈哈一笑,抬手一箭,一只海鳥應聲而下,李逵這廝便如獵犬一般,要跳船去撿,卻被韓世忠抱住,道:“你莫看船兒行得慢,你若下水了,再回頭看時,我們已經在四五里以外了,誰有空等你?就是小七愿意下錨,叫哥哥知道,少不得一頓好訓!”
“我等他個鳥!我們訓練水手,關他屁事,一路罵將過來,叫孩兒們一肚子憋屈,憑什么我們水軍就不如你們步軍了!”阮小七不知從哪里冒將出來,昂頭道。
“誰說這話了?誰!?肯定是混上了馬軍的奸細!”李逵猴精一般,立馬轉移起矛盾來。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山寨里馬軍老愛拿步軍開玩笑,步軍說不贏馬軍,又瞧不起水軍,落得最后水軍的地位卻是最低,阮小七的氣也不是憑空生出來的。
“不是你鐵牛是誰?”阮小七盯著李逵道。
“七哥,俺甚么時候說你們水軍的壞話來!可不能誣賴好人!”李逵瞪著牛眼道。
阮小七見李逵耍無賴,也懶得跟他費勁,便道:“空口無憑,我也不揪著你!只是日后弟兄們再訓練時,你可不能在一邊說怪話,冷了大家伙兒一腔熱血!”
“七哥,當初俺上山時,還是你接的俺,俺是記好的人,哪里能說你?”李逵叫著冤道。
“你知道便好!”阮小七回了一句,拉著韓世忠、花榮訴苦道:“我們水軍是沒打過什么仗,說起話來也沒有底氣,可做人得憑良心,我們給你們當船夫沒少當罷?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若是沒我們,十幾萬百姓飛過海去?你鐵牛餓了吃,吃了睡,醒來能到明州?若是靠你那兩條腿,走一個月也不一定能望到明州的半片城墻!”
“俺就想吃個把雀兒解饞,惹得你小七一肚子怨氣,俺不吃了行不?”李逵可憐巴巴道,他在阮小七面前實在抖不起狠來,好賴對方還是他上山的引路人,這個好他一直念著。
阮小七見李逵裝無辜,恨不得一槳拍死他,再丟到水里喂魚,不忿道:“你這廝胡攪蠻纏,你說的跟我說的,是一回事么?”
韓世忠在一邊大笑,笑得肚子岔氣了,這才出來打圓場:“來來來,都退一步,等晚上泊船時,我給鐵牛打只鳥兒吃吃!但是鐵牛你也不能怪話連篇,罔顧水軍的功勞!這些新出海的水手興奮了些,怎么了?就說你剛出海時,難道不好奇?眼下老水手帶著新水手學習操船,那都是大伙都在為將來做準備,你打擊人家做甚么?再者說了,你一個步營的主將,丟下弟兄跟著我們去江南,山寨里還有誰有你這般待遇,你說你還有甚么好抱怨的!”
“去去去,你裝甚么好人!俺那是哥哥欽點的,要去砍龐萬春這廝腦袋的,你裝著對俺這么好,有甚么企圖?”李逵嚷道。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這黑廝…”韓世忠也惱了,當下和阮小七結成聯盟,一起聲討起這黑廝來,三人你來我往,唾沫橫飛,好不熱鬧。
花榮饒有興致的聽著梁山的頭領們斗嘴,心情很是輕松,倒不是這位小李廣沒見過同一個山寨的頭領們相互之間爭吵,也不是他偏愛看別人家的熱鬧。
實乃這種斗嘴跟他所經歷的往事完全不一樣,根本不同于那種各懷機心的派系之爭,更不是你死我活的爭權奪利,這些看似粗豪的言語中其實透著濃濃的兄弟情誼。
而這些正是他在二龍山上所看不到的,那些唇槍舌劍,勾心斗角,著實叫他傷透了心。這些噩夢般的經歷,把他一個意氣風發的神箭將軍,逼得沉默寡言不說,即便開口,也是長吁短嘆,直如心上壓著千斤重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