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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四章 我至少可以給你們選一條對的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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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來人的任命一出來,最受關注的已經不再是名滿江湖的小旋風柴進,而是雙刀頭陀廣惠和他即將建立的警備營。雖然大家對這個消息有些猝不及防,但想都不用想,聰明人就能猜出這營人馬是用來干嘛的。

  環顧此刻大宋境內所有的綠林山寨,梁山泊的軍紀無疑是最好的。即便和大宋禁軍比起來,身上的那股精氣神反而更像代表國家機器的暴力機關。

  但軍紀好,并不代表誰就愿意多個婆婆在自己頭上管著。自查自糾可以,但是由其他部門來查,各營的主官難免有些不太適應,畢竟自家的孩子自己打罵沒事,但別人多一句嘴,心里絕對會有些不舒服。

  聽說這位雙刀頭陀來頭不小,當年山寨不到十來頭領時,他便由寨主親自引薦上山。說來梁山泊不少重量級頭領都跟他有著莫大的關系,比如他的徒弟、現在王倫身邊的心腹猛將韓世忠,又比如被他尋到失散母親的王進王教頭,還有此時山寨軍師中排名第三位的朱武。另外步軍第三營的三位正副將,以及生擒了史文恭的屠龍手孫安都和他淵源頗深。

  故而沒有人敢輕視這位新上山的老頭領,但也沒有人太過熱情的去接近他。當然了,上述人士不在其列。

  正事議完,王倫便發了話,叫有家眷的回去請家人過來吃酒。此時剩下的光棍沒事都聚在一起閑扯。當下以柴進、石勇和藺仁身邊圍的頭領最多,畢竟“洗脫“了“嫌疑”的當世孟嘗君還是很吸引眼球的。

  其次便是馬氏兄弟,馬勥這一年多里沒少來梁山泊,在山寨人緣也很不錯,此時正式加盟山寨,自然有不少頭領過來相賀。只因擔心老爹一個人在后面胡思亂想,這兩個孝子惜別眾人,跟著有家室的頭領們都回后山去了。

  且說這伙光棍在這里聚會。唯獨有家有口的秦明偏不回后院,只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像是在找人,又有忍俊不禁的黃信在身后緊緊跟著,這時王進見了他倆,出言問道:“秦將軍,火急火燎的找誰呢?”要說王進的老母親精神比以前好了許多,卻不大參加這種聚會,王進準備待會帶些菜回去,給母親作晚餐。

  “找哥哥說理!”秦明大喇喇道。話音一落。正王進身邊說話的廣惠、孫安和史進等人都回過頭來,直望向這位魁梧大漢。韓世忠小聲在師父耳邊介紹道:“這位便是我們山寨馬軍第一營的掌舵人,江湖上人稱霹靂火的秦明秦總管!”

  王進聽他這么說,當然重視起來,只是看到黃信正憋著一臉的笑,又覺不會是什么大事,問道:“甚么理兒,非得挑這個時候說?”

  “不成!這事不說出來這酒喝不痛快!我就是要找那史文恭比試比試!”秦明負氣道:“王教頭你不知道,不知哥哥為何到處跟人說。我冇秦明不是那史文恭的對手?我壓根識都不識得這個人!”

  一聽竟然是這等事,王進也不禁莞爾,當下拉住秦明分析道:“肯定是寨主戰前警示大家不要輕敵,就這點事。你秦將軍還往心里去?再者說了,寨主隨口就拿你打比方,也沒說別人名字,說明你啊。在寨主心里有分量!”

  秦明一聽,朝王進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道:“聽王教頭這么一說。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眾人聞聲一陣大笑,連秦明都憨笑起來,原本以為這事了了,哪知秦明又盯上了孫安,只聽他道:“聽聞孫兄生擒了史文恭,一身本事定然是了不得的!走,趁著大家都有興致,你我過過招如何!”

  孫安不是愛出風頭的人,此時哪里肯應秦明的挑戰,當即出言推脫,無奈卻抵不住要看熱鬧的眾人一陣起哄,最后沒奈何只得應了,但事先說明開宴即止。秦明當然滿口答應,回頭囑咐黃信去家屬院把他嫂嫂請來吃酒,黃信搖頭去了。便見剩下這一大幫子人就這么風風火火出了聚義廳,韓世忠也笑著去給孫安借兵器去了。

  黃信家里人多,他怕耽擱開席,沿著山路一陣小跑,沒過多久,便趕上先行出來的一幫頭領,大家有說有笑,進了家屬院。

  一進門,便見主管錢糧的頭目鄭錢在指揮守備軍往院里抬著好些箱子,張教頭也聞聲出來了,此時正跟鄭錢說著甚么,徐寧見狀笑道:“張老,別忙活了,和嬸子出去吃酒去!”

  “吃酒不急,這些東西分量不輕,我得給你們守好嘍!”張教頭笑呵呵的指著軍士們正往里搬的箱子道。

  此時除了馬氏兄弟外,其他頭領都知道因由的,倒也沒人當一回事。這時鄭錢見焦挺也回來了,上前道:“焦哥,新來的郁保四頭領還未還山,他的那份,是由我們帶回去存著,還是恁替他先收著?”

  焦挺想了想,道:“你們事情也雜,那就先放我這里,他回來我自與他!”

  鄭錢見焦挺肯幫忙,當即謝了,拿過簽名冊,請焦挺代簽了,就叫人把箱籠往王倫房間送去,焦挺囑咐道:“我的我自己拿!”

  鄭錢聞言一愣,不過旋即領悟,忽然狡黠一笑,叫兩個軍士抬著焦挺的那一份跟他前去。后面的阮小七見狀大笑,喊住就要進門的林沖,大聲道:“林教頭,你家領雙份哩,真不知哪里去找這樣的好女婿!”

  林沖回頭一看,見焦挺真的領著抬箱軍士往自家而來,當下也不好攔他,也不好邀他,只是讓在一邊,搖頭苦笑。這時焦挺朝林沖憨憨一笑,也不理會身后的笑鬧聲,悶頭悶腦的鉆到林沖家里去了。

  當事人走了,眾人卻都不忙著回家,只是借著機會,揪著厚道人林沖不放,那聲勢把張教頭都引將過來了。武松不是湊熱鬧的性子,又見馬氏兄弟心憂老父,又礙于情面怕不合群而獨自離去,主動上前邀二人先走。馬氏兄弟感激的看了武松一眼,三人并肩離去,途中馬勁拱手道:

  “武二哥,你景陽岡上打虎的威名,我們荊湖好漢聞知都欽佩不已,還送你一個綽號叫做‘醉伏虎,!二哥甚么時候有空,教兄弟兩手?”

  “噢!?還有這事?”武松頗為驚訝,要算起來,自己行走江湖還真沒多久,從在柴進莊上遇上王倫起。滿打滿算也才一年多不到兩年的時間,不想已經名聲在外了,想到此處,慚愧中又帶些自豪。

  馬氏兄弟見他不知這個消息,忙都點頭證實,武松搖頭一笑,道:“倒是想念起景陽岡下那三碗不過崗的老酒來!要不是喝了這透瓶香,那只大蟲怕還真壓不它住!”

  “有這神效?!那怎地不派人將這釀酒的師傅請上山來?”馬勁的饞蟲被勾了出來,一拍大腿道。

  “照啊!你說我怎么沒想到這點!”武松幡然醒悟道。“此番高唐州歸來,虧我還路過鄆州,偏不記得這事?罷罷罷,待會吃酒時。我去跟曹正兄弟說一聲,看能不能請得店家上山來!”

  “那是再好不過了!我還沒喝過咱們山東的名酒哩!”馬勁笑道,只是那笑聲到了一半戛然而止,原來是頭上挨了一記爆栗。只見馬老漢已經開門出來,道:“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跟王首冇領談得怎么樣了?要把老子急死不成!”

  馬勥見說忙上前扶住老爹,正要說話,卻聽武松道:“老伯,恁兩個兒子已經被王倫哥哥正式委派了職事,今天開始就是正兒八經的梁山好漢了!”

  馬老漢在山上住了一年,當然識得武松,聽了他這句話,渾身毛孔都舒展開來,當即拉著兩個兒子跟武松見禮,嘴中道:“武二爺,你是響當當的好漢子!以后一定要多照應照應老漢這兩個不成器的犬子!”

  武松是個知禮的好漢,聞言忙道:“不敢不敢,長輩面前,哪有小子的位子?恁家兩位令郎英雄豪氣,我家哥哥甚是敬慕,日后他們在山寨,老伯恁就安心罷!”

  武松正說話時,金蓮聞聲也出來了,這女子見郎君正跟人說話,上前跟對方行了萬福禮,慌得馬氏父子三人手忙腳亂,連忙還禮。話說這父子三人只有馬勁是頭一次見到金蓮容貌,心中暗嘆“到底是醉伏虎,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武松見渾家一出來,就把人給鎮住,一向穩重的他也不免有些自豪,笑著跟金蓮介紹了馬勥和馬勁的身份,金蓮見說驚訝道:“馬叔叔也上山了?恭喜恭喜!總見叔叔來探視伯父,卻是位有孝心的好漢!”

  馬勥連忙還禮,金蓮很是得體的招呼了三位一陣,回頭對武松說起正事:“當家的,你快回去看看,也不知是不是鄭頭目他們搞錯了,奴家打開兩個箱子一看,竟然有四千多兩銀子!你想咱們家這半年加起來的,也沒這么多啊!直把奴家眼睛都耀花了,要是送錯了,可得給杜伯伯退回去!”

  武松見是這事,心中有數得很,當下呵呵一笑,對金蓮道:“沒錯!收著便是!”又見馬氏父子三人納悶的望著自己,解釋道:“這是咱們山寨立下的規矩,每次的繳獲會把其中七成入庫,另外半成分給頭領,兩成半分給全寨士卒。兩位兄弟剛才也在,知道這回咱們山寨繳獲八百一十多萬貫文,分下來正好是每位頭領四千多貫!”

  “半成就有四千兩銀子?”數字雖不是馬勁所擅長,但他也是做過老大的人,其實現在綠林流行的分錢法則,是繳獲的一半入庫,另外的一半由頭領和嘍啰對半分,頭領一般會拿兩成半到三成左右。即便如此,據他們所知,也很少有山寨頭領一次分到四千貫的罕見情況發生。

  武松笑了笑,道:“這也是連破兩州三地得來的繳獲,平時也沒這許多,這不把我渾家也給驚到了!”

  馬勁這才釋然,點頭附和道:“嫂嫂莫驚,將來咱們梁山場面只會越來越大,嫂嫂就在家里替二哥數銀子罷!”

  武松哈哈一笑,跟這三位寒暄幾句,囑咐他們莫要忘了去參加接風宴,這就要告辭,馬氏父子三人忙跟這兩位鄰居別了。三人走在回屋的路上,只聽馬勥道:“爹,此番遂了你的意,日后在這種事情上,還望你不要再逼兒子了!”

  馬老漢還沒說話,只聽馬勁接口道:“我卻覺得爹爹逼得好,不逼一回,看不清有些人的真面目!”

  “盟主他也有他自己的難處!”馬勥嘆了一聲,顯然沒有弟弟那般激進。

  馬勥說完,馬老漢也不再說話。三人悶悶回了馬老漢一直住著的那間屋子,馬勁進進出出十分新鮮的打量著日后的新居,馬勥坐在客廳和馬老漢大眼瞪小眼,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馬勥以為是武松過來催大家去赴宴,哪知卻是幾個士卒抬著四口大箱子,歇在門口,一打照面。便道:“兩位頭領,這里是八千二百一十兩紋銀,還請簽收!”

  馬勥愣在當場,他自知自己兄弟兩個不過新加入的頭領。哪里想到馬上就享受到山寨頭領的待遇?再想起自己上梁山的這條路太過坎坷,心中的感覺一時復雜至極,當下只是看著搬運銀箱的軍士,半天說不出話來。氣氛一下陷入尷尬之中。還好這時馬勁和馬老漢也聞聲出來,因為有了武松的前例,兩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馬勁見哥哥不說話,猜到他心中的想法,馬勁也不想收這筆錢,出言道:“這位兄弟,我們才剛上山,無尺寸之功,這錢受之有愧,不收行不行?”

  那領頭的軍士為難道:“小弟就是個跑腿的,這話兩位頭領跟我說沒用,要是兩位有甚么疑義,還是跟管事的哥哥們去說,不要為難小弟了!”

  “那就先收了,我去跟王倫哥哥說!”馬勥拍板道,當即簽收了,叫他們把銀箱放在屋外,軍士們收了單走了。馬勁看了外面一眼,面有不屑道:“這么多的銀子,哥哥就派小嘍啰送來,要是換了王盟主,定然是要親自送來賣好的!如此看來,高下立判!”

  馬勥沒有接弟弟的話,只是看向父親,冷冷道:“這就是恁要我們兄弟上梁山的原因?”

  “放屁!”馬老漢見兒子始終過不了心中這個坎,大罵道:“你把老子看成甚么人了?你去還,去還,都還給王首領,看老子心不心疼!”

  馬勁見氣氛異常,也不說話了,只聽馬老漢恨鐵不成鋼的指著馬勥道:“老子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人哈?要是為了錢,你們在荊湖自己打家劫舍弄不到這些?我怎么就跟你們說不通了?你們現在看著是風光,吃的是肉,穿的是綢,但是將來呢?能保你兒子、孫子也過這樣的日子?”

  馬老漢吼完大兒子,又對小兒子道:“人家跟你講感情,你跟人家講錢!王慶跟你們講錢,你們又傻了吧唧跟他講感情,我怎么生出你們這兩個糊涂蛋來?”

  馬勁明知父親誤會了自己,卻又說不出辯解的話來,只好低頭聽訓,馬老漢卻好像說累了一般,一屁股坐到地上,喃喃道:

  “我要不為我馬家子孫著想,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我原想叫你們報效國家,混個前程,封妻蔭子,保我馬家長盛不衰,可朝廷不明,容不下你們兩個,你們落草為寇,你爹我也認了,可是縱然是落草也該有些眼力吧?王慶那廝拿甚么糊弄人,靠一張嘴而已!你再看看王首領,這山上十來萬人為什么服他?!”

  “我不會說甚么大道理!你們后生仔講的這些義氣也好,情分也好,我老了,我也看不懂,我也不說這個!可我敢說,他們在心里誰不覺得跟著王首領有個盼頭?你們一腔熱血,只講義氣,不論其他,可你爹我活了幾十年,還真就在乎個盼頭!我盼你們都好,盼你們的兒孫將來都好,這有錯嗎?”

  馬老漢這時從地上爬了起來,激動道:“我就弄不明白了,這個人身上有你們看重的義氣,又有我看重的盼頭,怎么你們卻弄得跟我逼你們上刑場似的?你們…”馬老漢話沒說完,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馬勥和馬勁慌了,馬勁忙道:“是是是,老爹說的都是,我們錯了還不行嗎?恁感覺怎么樣…哥子快去請安神醫吶!”

  馬老漢扯住就要轉身出門的大兒子,道:“我這輩子,就用這么一回強,我一生庸庸碌碌,不能給你們甚么保障,但我至少可以給你們選一條對的路走!聽我一句,不但要把這條路走下去,還要走好!”

  見父親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已經是老淚縱橫,馬勥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涂,朝弟弟吼道,“把箱子搬進來,給爹爹洗把臉,跟老子…我們吃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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