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鴛鴦小陣,乃是王倫下發給全寨頭領的兵書中,所列鴛鴦陣的一個變種。由武松獨創,并經過王進、林沖等內行人的驗證,后在山寨各軍中推廣的一個小陣。
這個小陣主要應用于街頭巷尾、城墻爭奪等狹小地域中用于混戰狀態下的一種陣型,同樣講究協調與合作。一般當面之敵人多勢眾時,小陣著重強調對成員的保護,以求做到以守為主,守中有攻。在保持自己的同時,消耗敵人有生力量,并等待援軍支援。
當然了,當小陣面臨少部分或單個的對手時,自然強調對敵方的有效殺傷。
官軍吃虧便吃虧在小瞧了對方這種一反常態的部署上,話說弓手這等公認在肉搏戰中屬于魚腩之師的隊伍居然反是對方精銳所在,完全顛覆了他們腦海中的陳舊印象。當官軍們醒悟過來時,已經為時過晚了,因為憤怒和自信而導致的松散隊列,在對方或三人,或五人的小組面前,再想集結起來,不知要拿多少人命來教上這筆昂貴的學費。
李指揮使雙眼已經血紅,眼前煉獄般的情景叫他心里一萬個不服,身邊這些弟兄都是他從前線死人堆里帶回來的好漢,此時折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對手身上,不說跟別人交待了,就是對他自己也無法交待。
“武松,納命來!”只見他爆喝一聲,直朝著武松這邊三人殺來,武松此時何嘗不是殺紅了眼,自己這一個五百人的整編營,乃是整個伏虎營中最為精銳的一營,而此番損失居然在四成以上,自家槍手明顯已經殘了,眼下以無再戰之力,也不知日后得花費多少力氣才能恢復元氣。這種結果叫他如何不怒,當即大喝一聲:“掠陣!”
左右兩員裨將隨即會意,知道主將這回是動了真怒,明顯一副要親手解決對方指揮官的架勢,兩人當即對視一眼,都持刀退到兩旁,防止其他雜兵打攪到主帥的對決。
李指揮使狂喊一聲,挺起兵刃便向武松殺來。武松冷冷一笑,緊握手上鴛鴦刀,迎風而上。有道是單刀左臂難防,雙刀兩耳難防。剛打照面,李指揮使頭盔便叫武松一個勁掃掀落在地,滿頭亂發的李指揮使就地打了個滾,狼狽的避開了去。
西軍單兵的素質縱然無疑可以傲視大宋禁軍,但是在打虎英雄武松面前,論起單打獨斗卻還差了點火候,眼前這場意氣之爭,在不到二十合時。已經見了分曉,只見武松欺身上前,將單刀抵在對手脖子上,沉聲道:“你等到底是何人?”
“無名無號。高家護院忠犬也!”那指揮使不知為何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來,也不知是出于自傲,還是出于自羞,只是趁著武松微微發愣之時。忽然將脖子往刀刃上一送,頓時血濺三尺,命喪高唐城郊。
武松看了看自裁于自己刀下的敵方主將冇。又看到這伙猶在堅持的士卒,鐵漢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之色,忽然厲聲大叫道:“汝將身死,若一意孤行,為高家賊子陪葬,對得起誰?”
眾西軍已經殺到這個程度,勇悍之性早被激發出來了,這個時候怎么可能投降,只見僅剩的百余人都是狂喊著沖向伏虎營刀手,武松見狀將臉上血水一抹,一言不發的奔向殺場。
兩邊正殺成一團之時,場外奔來近百騎快馬,兩邊都緊張的往那伙人來處張望,對于西軍來說,這伙人若是自己城中潰兵,也不指望他們搭把手,只求他們能念在友軍的情分上,隨便往賊人中一沖,他們借勢便可翻身,可惜想法是好的,只是當人孤注一擲時,大多事與愿違。
“都住了!”只見這馬隊中,當先一個胖大和尚雷鳴一般的大喝道。
眾西軍正翹首以盼,乞求上蒼保佑,忽然聞得這個聲音,有不少之前曾在老種經略相公帳下服役的軍士頓時認出這和尚來,不禁驚呼道:“魯…魯提轄!?”
“虧你們還識得灑家!都給灑家住手!”魯智深飛身下馬,沖到陣中,伏虎營將士見是步軍大頭領發話了,漸持防守陣型,魯智深眼見還有好多西軍兀自不肯罷手,連扯數人,拔蔥一般拋到半空,落下時“鐺鐺”亂響,被砸得是眼冒金星,動彈不得。
“好男兒,好漢子!一個個視死如歸,把性命當成別人的!”魯智深伸出大拇指,高聲一喝,忽然虎臉一拉,恨鐵不成鋼的怒罵道:“你們他娘的吃狗食吃傻了,一個個爭著給高廉賊子殉葬,說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還是西軍出來的,我呸!”
“魯提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們為國搏命,卻不應該?”這營高階軍官都死得差不多了,唯剩一個渾身是血的都頭昂首道。
“少跟灑家說這些大話,還甚么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們若真是這般想,就該去東京城,把那些誤國害民的奸臣賊子殺了干凈,還天下一個清平!說一套做一套,投到高俅門下不說,還替他看門護院,為虎作倀,算哪門子忠了?”魯智深猶氣憤不平,罵道:
“高廉小兒在高唐州里無惡不作,無人不怨,你們眼瞎了還是耳聾了,難道就是這般忠心為國的?”
不管認識不認識魯智深的人都被他這番話罵得抬不起頭來,剛才還發指眥裂的漢子此時都不敢抬頭看人,那都頭此時也是語塞,半晌才囁嚅道:“吃人二兩食,替人出份力,卻不是應該的…”
“灑家不會講大道理,灑家那里多的是兄弟會講,你們且把受傷的弟兄扛起來,跟灑家治傷去要緊!”魯智深喝了一聲,見這伙人終于開始行動起來,才轉頭對武松道:“兄弟,這些人一時鬼迷心竅,但都不是甚么該死的人,還望你能諒解!”
武松把手上鴛鴦刀插回刀鞘,不置可否,只是問魯智深道:“他們都是西軍出身?”
魯智深點點頭,道:“問過俘虜才知道,這些人是高俅在西軍的舊部,特派在高廉身邊護衛于他,哥哥怕你有失,喚灑家和潑韓五分頭帶人過來,若能勸降就勸降了,畢竟這些人都是在西邊為國家流過血的!”
“鄆哥兒,挑五十人跟我去捉高廉小兒,你留下救護受傷弟兄,聽提轄哥哥號令!”武松高聲下令道。
魯智深見武松沒有回話,知他心里難受,也陪著他在此相候,不多時鄆哥兒帶著五十刀手,集結完畢,武松朝魯智深丟下一句話來,便帶著弟兄們搜索高廉去了。
聽得武松這句話,魯智深心有感慨,忽望向身邊發愣的鄆哥兒,十分認真的問道:“鄆小哥兒,你也覺得,這伙人不該死在這里?”
“既然是軍人,要死也該死在拓土開疆的征途上,在窩里斗得再狠,也算不得英雄!”鄆哥兒抬起頭,想也沒想便回道,“是以武都頭說得對,他們死在這里不值!”
魯智深能體會到武松此時復雜的心態,長嘆了一聲,見鄆哥兒一直望著自己,搖了搖頭,嘆道:“到底是親衛營出來的,說話的口氣倒像是跟哥哥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鄆哥兒赧顏的笑了笑,忽然好奇道:“大師,咱們剛才生生打垮了一營西軍?”
魯智深看了一眼血流冇成河的戰場,尸骸滿地的景象對于老軍伍來說,不難推斷出之前這里所上演的一場血戰,魯智深嘆了口氣,答非所問道:“真委屈了灑家這個兄弟!”
其實武松并不是對山寨要收降這伙人有意見,他剛才在廝殺中也起過這個念頭,只是不知為什么,當這伙人真有可能被收服時,他眼下又有些不愿意去面對他們,去捉拿高廉并不是和魯智深搶功勞,而是不想再待在現場,免得觸景傷情。
跟隨武松前來的四十多人都不知主將此時心里想的甚么,但是看他臉一直沉著,也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血戰余生無疑是讓人愉悅的,特別是打著打著,突然發現自己打敗的是一營西軍——大宋軍中當之無愧的強者!這種發至內心的驕傲絕對是難以言喻的。畢竟這伙人這可不是東京那幫混日子的禁軍。剛才要不是魯頭領一聲大喝制止了戰斗,一口啃掉這個硬骨頭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如今有了這樣一場血戰打底,伏虎營在山寨步軍中的地位,將再也沒人敢小覷。
眾人正各自想著心事,這時忽聽前面某處響起一支響箭,大家精神一稟,應該是探路的弟兄發出的信號,當即都跟隨主將往那個方向奔去,一路上遇上被舍棄掉的大車小車十多輛,上面還有許多大箱來不及搬走,武松留了五七人在此照看,又叫一人回去報信,便領著剩下人,往分岔小路上追擊而去。
不多時,只見視線之中,出現三四十人背著大包小包慌忙逃竄的一幕,武松冷笑一聲,道:“林教頭和王教頭他們的血債,可以先收筆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