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月之夜,嚴寒依舊。
寂靜的北清河畔,夜泊著一艘小型海船。此時風停了,而雪卻鋪天蓋地的下著,這艘孤零零的小船停泊在東逝的河水之中,悄無聲息,給人一種孤寂而冷清的感覺。
船艙中兩人睡不著覺,圍坐在火爐前喝酒取暖,只聽其中一條臉瘦的大漢道:“俗話說端月破五,過了正月初五,咱們要是還趕不回去,這年也拜不成了,不知道弟兄們怎么埋汰咱們呢!”
另一條毛發微卷的大漢喝了一口葫蘆中的酒,回道:“這不是有事耽擱了么?再說晚上行船不安全,又是逆水,又無風力,忙活半宿也走不了多遠!還是叫弟兄們好生睡一覺,明日一早,等風起了,再回去不遲!哥哥也不是怪人的人,你瞎操個甚么心!”
“我這不心急么!我們四個這一出去,就是好幾個月。山寨如今怎么樣也不知道!聽說接連打了幾次大仗,好多新弟兄上了山,咱也不認識,咱也沒功勞…”那瘦臉漢子搖頭道。
“敢情你還沒鬧明白咱們這幾個月忙活甚么?”卷毛大漢把酒壺遞給對面兄弟,搖頭道:“就憑哥哥教給咱們四個這個法子,用不了多久,咱們山寨不用打家劫舍,也能財源廣進,你說你呀!”
“就我們這點規模,能給山寨多大利潤?兄弟,咱們可是水軍,乃是刀口上舔血的戰兵,老是曬啊收的,好沒意思!”瘦臉大漢不同意同伴的意見,發起牢騷道。
“你有想法,可以跟哥哥提。不過咱們哥仨,卻是做得快活不過!能在這大海里撈錢,雖然苦點累點,也沒甚么刺激。但是想想將來前景,卻不比兩軍對戰要有意義?只要人手足夠,憑著咱們這幾月尋到的夠條件的島嶼,嘿嘿,日進斗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卷毛大漢收回酒葫蘆,美美的灌了一大口,那一雙小眼睛瞇著,滿心憧憬著將來。
“你說得倒是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向往一刀一槍掙出個前程的日子!這般平平淡淡,耐不住啊兄弟!”瘦臉漢子搖頭道。
“耐不住?好吧。你直接去跟哥哥說,他可是個不勉強自家弟兄的人,十有派你去其他營里幫襯,好嘛,咱們揚子四杰就變三杰了,跟唐斌、郝思文他們一般了!”卷毛漢子這回終于正視起兄弟的意見,瞪著他道。
“這…”瘦臉漢子一時語塞,卷毛漢子又追問道:“你說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咱們四個一起去跟哥哥說!哥哥交待這事是有前途,對山寨也重要。可山寨好多弟兄,說不定就有喜歡安逸的,咱不是還有商量?”瘦臉漢子無奈道。
“兄弟,哥哥把這份關系到未來山寨財源的大事交給咱們。這是多么重的信任,你說咱們誰張得出這口?聞先生說得好,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干得了大事!何況咱們也不寂寞。老大、老三,包括我都還很興奮哩,老四啊。你這…唉!”
瘦臉漢子一聽,急忙起身剖白道:“我這就說說,二哥咋還發揮了哩?罷罷罷,你們干啥我干啥…”
只是瘦臉漢子話還沒說完,忽見卷毛大漢猛然站起,一手快速抽刀,并隨即捂住他的嘴巴,瘦臉漢子大驚,不知二哥葫蘆里賣的甚么藥,那卷毛大漢拿著酒葫蘆的手輕輕往甲板上指了指,隨即去拍打其他弟兄,瘦臉漢子頓時會意,也是急忙尋了單刀,利刃出鞘,背貼隔板,守在艙門口。
沒一會工夫,這艙內的五七人都叫卷毛大漢叫起,眾人各尋兵器,屏住呼吸,只等那卷毛大漢的命令。
卷毛大漢當機立斷,低聲吩咐其中兩人去叫醒其他沉睡的兄弟,他和瘦臉大漢則帶著剩余三四人出門查探,只見這幾人上到樓梯邊上,只聽有人低聲道:“甲板上甚么都沒有,哥哥要不要下去看看!”
“這船有些邪門,那兩個放哨的臨死還拉咱們兩個弟兄墊背,怕是有些來歷!”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
“這河上除了梁山泊出海的船隊,都是落單的民船。咱們平時陸上沒了生意,不都在此間討生活?我說哥哥忒小心了!”那人又道。
這人說完話,好一陣沒了動靜,打劫的頭目似乎正在思考,就在甲板下兩條大漢等得快沒有耐心時,忽聽那個沙啞的聲音又道:“你去,叫岸邊弟兄們都泅水過來,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還是穩妥些好!”
隨即“咚咚咚”的一陣腳步聲遠去,上面又沒了動靜,下面兩人哪里肯等他從容搬兵,那瘦臉大漢聞言就要竄上去,忽然覺得自己肩上被人使大力按住,正當他納悶的回頭要探個究竟時,哪知一條身影已經搶在他前面,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竄上木梯,廋臉漢子心中一熱,生怕二哥一人上去吃虧,此時什么都不想了,把刀往口中一銜,緊跟上去。
卷毛大漢在快要露頭時,雙腳死命一蹬,同時伸手取下嘴中利刃,憑空一劃,頓時兩聲悶響,兩個人慘叫著摔倒在甲板之上,頓時直叫劫船的盜賊有些猝不及防。那卷毛大漢趁勢揮舞單刀,搶出一片空地,好叫自己弟兄安全上板。
“狗日的!都瞎了你們的狗眼,劫船劫到你梁山爺爺們頭上,一個個的都嫌命長了不是!”卷毛大漢舞刀的同時,嘴也沒閑著,直厲聲喝道。
梁山泊的名頭不說在京東,就是在河北、淮南,乃至京師周邊,那都是能止小兒啼哭的所在,眼前這伙青州強人怎能不為所動?當下眾人一陣驚呼,頓時有人喪膽道:“完了完了,這回完了,惹上賊祖宗了!”
在這空當,瘦臉漢子已經上了甲板,持刀護在二哥身旁,這時心中略定,放眼朝賊眾望去,只見甲板上約有二三十人,都是勁裝打扮,為首一個賊頭子,甚為顯眼,居然身高一丈以上,高出身邊賊人一頭來都不止,倒是生得一副好身板。
“何處蟊賊,報上名來!爺爺刀下,不殺無名賊人!”這時瘦臉漢子心中已經有些懷疑這些人身份,是以出言喝問道。
“報名何用,今日這事能夠善了么!”那聲音沙啞的大漢漠然道。
“嘴還挺硬!就是不知骨頭硬不硬!爺爺也不欺你,便先報名,我身邊這位乃是梁山泊水軍頭領卷毛虎倪云,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上人稱瘦臉熊狄成的便是,你等何人,跟二龍山有甚么干系!?”狄成喝問道。
那巨漢還未答話,只見他身邊一個瘦弱漢子搶著答道:“不愧是梁山巨寇,倒是有些眼力!實話與你說了,俺們山寨宋大頭領早就看你們不順眼,只是礙著晁蓋哥哥面子,所以平時也不沾惹你們,此番遇上,若沒報名還好,報了名號,那就別怪我們對不住了!”
倪云和狄成見說放聲大笑,這伙劫船的賊人也沒忙著上前廝殺,只是警惕的盯著眼前這五六個人,只見狄成笑聲突然停止,眼中透著嘲弄的目光,望著來人道:
“你那宋江,早知不是好貨,若不是咱家哥哥看在晁天王面上,早送他投胎八回了!你們這伙瞎了眼的賊,投了他也就算了,居然把主意打到咱們梁山身上,還口出狂言,想殺人滅口,如此就莫怪老爺手上這把刀不認人了!”
要說宋江那點事,梁山上誰人不知曉,而且此處便是青州地界,除了二龍山一個大寨,哪里還有別的勢力敢跟梁山作對,是以兩人這眼前這伙人的來歷深信不疑。
“老子當年在綠林營生時,你們這伙人還在娘胎里!如今世道真是變了,幾個不知所謂的蟊賊,投靠了甚么鳥宋江,就抖起來了,居然敢跟老爺呲牙咧嘴!如此不教訓教訓你等,老爺明日便找魯提轄皈依了,整日里吃齋念佛算了!”倪云也動了怒,此時聽到甲板下面想起密集的腳步聲,當下將刀一揮,率先殺入人群。
狄成和二哥關系最好,這時哪里遲疑,怪叫著沖向敵陣,后面三四個水手,也都奮勇上前,頓時五七個賊人被砍翻在地,哀號不斷,那聲音沙啞的巨漢見狀眼珠充血,殺意濃烈,正要挺刀上前,卻被剛才搶著自報家門的瘦小漢子死命拉住,那巨漢把手一甩,怒道:“做甚么?”
那人不敢大聲說話,只顧拼命把巨漢往船邊拽,巨漢平時多倚重身邊這位白紙扇,知道他做事并非無的放矢,當下實在是沒辦法,直大喝一聲,“風緊,扯呼!”
群盜總算是盼來這句話,見喊紛紛往船邊退去,也不顧水中寒冷,只如下餃子一般往水中跳下,那巨漢和白紙扇跳入冰寒刺骨的水中,狄成也要跟著跳下殺敵,卻被倪云扯住,狄成叫道:“二哥,難不成就這么放他們走了!?”
倪云沒有回話,只是把手往前方一指,狄成借著月光,瞧見岸邊約莫百余人正做著下水的準備,水里還有五七十人正往這邊游來,倪云道:“咱們船上弟兄不過三四十人,硬拼不智!這廝既然老窩在此,回去稟明哥哥,來日定蕩他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