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眼前這人,張干辦是相當滿意的。
此番要不是他腦子靈活,差點叫自己白忙活一趟。如今能帶著兩千兩黃金(兩萬貫)的巨款回到京師,全是此人功勞。
話說當日蔣門神在堂上被打得死去活來,開口閉口只說錢被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強人黑吃黑了,弟兄們也都叫他們做了,完全交不出這筆贓款來。后來知州派人去蔣門神家抄家,也不過抄出了千把兩銀子,連五萬貫的零頭都不到。
到了這個時候,張干辦才下意識聯想到當夜碰上的梁山泊那伙人,當下心中狂跳不已,此時算是徹底明白過來,這蔣門神只怕說的都是實話。
不過明白歸明白,張干辦心中那股失意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的,當下看施恩的臉色都有些不善了。畢竟那是兩萬五千貫錢吶,用來買個錦繡前程綽綽有余。如今煮熟的鴨子飛了,直比當初死在十字坡還讓他難以接受。
關鍵時刻,辛虧有這施恩,能夠忍辱負重,主動提出跟這蔣門神作筆交易,叫他攀扯出他的后臺主子,當堂承認是受了張團練和張都監的指使,錢也都叫他們收去了。而這么做的好處是,換他一個活罪。
知州一開始有些猶豫,張團練和張都監雖然人已經死了,但畢竟是自己治下的武將,自己本來和童貫不對付,此事鬧大了對自己更沒多大好處。哪知施恩后來提出一個叫他無法拒絕的條件,讓知州怦然心動。
施恩明言。只要從這兩家抄出五萬貫贓錢,他自己只留一萬。而剩下的錢財絕不過問。知州和張干辦兩人一商量,最終達成一人兩萬貫的分贓協議。被錢砸倒后,這知州立馬雷厲風行起來,當堂得了蔣門神的口供,當即派人抄了張都監和張團練的家。
此時贓款抄到了,三人也都拿到錢了,是以這兩人見了施恩,臉上的笑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至內心的笑容。看不出來,這廝小小一個管營之子,居然成了自己命中的財神。
卻說知州夸獎了一番施恩,回頭對張干辦道:“我這兩個家人都是老成人,一路上可以照顧干辦起居,只是到了東京城,還望干辦引薦一下。下官有些東西捎給蔡相公!”
抄了張團練和張都監這兩個朝廷武官的家有個后遺癥,那就是這兩家家眷都見過些世面,定不會善罷甘休,況且這兩人生前也有些關系,而樞密院的童貫早就看自己不順眼,說不定就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這知州倒也想得開。當即拿出八百兩黃金,進京打點蔡京,只要有了他的力保,天是塌不下來的。
“一定,一定!小弟會將他們帶到蔡相公面前。大人有甚么要說的話,只管吩咐他們!”張干辦心神領會道。暗想這人得了錢財。不忘孝敬相公,還真是個有心人,怪不得能坐到一州知州的位置上。此番自己替他搭橋,必然也會受到相公高看的,似這等事,何樂而不為呢?
知州見說大喜,拉過兩個家人細細囑咐一番。后來三人又說了一陣閑話,張干辦、施恩與知州告別了,踏上前往東京的旅程。
這一路上,施恩對張干辦可謂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張干辦雙腿固定,無法動彈,從上下馬車,到吃飯出恭、擦洗身子,都是施恩一手操辦。連知州府上兩個老家人都看得是唏噓不已,更何況病中格外敏感的張干辦了。
有之前的兩萬貫錢財墊底,再加上這五七日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有一份救命恩情,直叫張干辦不時感嘆老天爺直給自己送了一個寶來,潛移默化中,直將施恩引為心腹人。
“你這個名字起的好,施恩施恩,我如今承了你這番人情,將來一定厚報!”這幾日來,張干辦已是不止一次跟施恩說起這個話題。
“小人是個江湖人,雖然名叫施恩,但是也知道施恩不圖報的道理!此番跟隨大人進京,一來是大人腿傷未愈,身邊沒個體己人,我放心不下。二來是亡父一直的愿望,希望小人不再吃江湖這碗飯,早晚有個歸宿!小人辛虧遇上貴人,這才能圓了老父的愿望,叫他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施恩回話顯得很是恰當,既不掩飾,也不粉飾。
“你大可放心,今后在相公府上,有我保舉,定然會有你一席之地!”張干辦拍著胸脯道。
望著信誓旦旦的張干辦,不知為何,施恩耳邊老是回想起最后一晚,父親對自己所說的話。
“見真章的時候還不是要靠錢開路?”
“不能再像你爹我一般,輕輕一腳就被人踢開!”
“怎么?對我沒信心?不相信我在相公面前的地位?”張干辦見施恩發著呆,指著他笑道:“小老弟,你有所不知,只要到了東京,我便要立下大功了!”
施恩見說,暗暗留了心,當即道:“方才一時想起亡父,是以有些走神了,大人勿怪!大人是相公跟前的紅人,還需些許瑣事立功?”
“瑣事?不不不…”張干辦抻著手要起來,施恩連忙取過一床被子墊在他的身后,張干辦滿意的點點頭,示意他坐下,道:“你原來不知,我這趟是奉相公鈞旨,隨衙門防御保義使丑郡馬宣贊,去蒲東招巡檢關勝前來東京面見,然后由這兩人領大軍去征剿梁山泊!”
施恩聞言想不明白這算甚么不世功勞,能叫張干辦如此激動,張干辦看出施恩的疑惑,解釋道:
“這次出征對相公來說很是重要,若是失利,必然會給朝中其他人攻擊相公的把柄和口實,是以此番只能勝不能敗!可惜啊可惜。沒想到被相公寄予重望的關勝這廝,居然和梁山賊寇稱兄道弟。那甚么蒲東三杰,居然有兩人此時正在梁山泊落草,你說相公叫這樣的人領兵去攻打梁山,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當日便是叫梁山賊寇抓了,滾落山崖,這才遇上小老弟你,撿回一條性命!”
施恩一聽大驚。道:“如此豈不耽誤了貴人的大事?”
“無事!還有十來天就過年了,朝廷發兵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怎么著也得年后罷!我們此時回去正是恰到好處!”張干辦笑道,越是蔡京對關勝寄托希望越大,自己的消息對于蔡京來說便越重要。
施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話說開了,行程自然要加快些,話說這一日眾人急著趕路。錯過了驛站宿頭,只好點著火把連夜趕路,張干辦伸出頭來,叫住施恩道:“于路雖急,也不急在這一晚,畢竟咱們明日就可以到京城了。先找家百姓借宿便是!”
施恩拿出火把往四處照了照,道:“我方才見一岔路之上,似有燈火,怕是有百姓村落,不若我們回頭去借宿一晚?”
“甚好。甚好!”張干辦點頭道,孟州知州府上兩個家人還指著張干辦辦事。當然是說走便走,說停便停,哪里有甚么自己的意思,當即跟著施恩,往那小路而去。
走了一陣,還是沒見人煙,張干辦又伸出頭來,道:“小老弟,還要走多久?”
施恩見狀,趕上前去,觀望一番,指著一處道:“好了,不必走了,咱們到了!”
兩個家人聞言納悶,將馬車扎住,小跑上前,朝施恩所指的方向觀望一番,驚訝道:“黑燈瞎火的,小管營說笑哩!”
“那邊端的不是?”施恩趁兩人不注意,抽出腰刀,朝著要害砍去,一人吃他一刀,頓時斃命,施恩冷笑一聲,道:“你們的路走到頭了,小爺的路還長著哩!”
張干辦見狀大驚,想跑又跑不了,只好大叫救命,施恩冷笑著走上前來,道:“省些力氣罷,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喊破喉嚨也沒用,只能招來厲鬼!”
張干辦瞪大眼睛,驚恐的望著施恩,道:“施…施恩,我對你不薄,你為什么這么做?為了這兩萬貫錢,你不要前程了么?我…我我都還你,還你!只求你放過我!”
施恩哂笑一聲,上前舉起腰刀,作勢就要砍下,張干辦大驚,心亂如麻,口中諸天神佛的名字都被他叫盡了,哪里擋得住施恩這一刀揮下,說時遲那時快,張干辦只感覺臉上被濺了一臉血,卻絲毫沒有痛感,當即偷眼去看,原來施恩這一刀剁在自己身上不致命處,張干辦見狀怔住,旋即大叫道:“瘋了,瘋了!你是個瘋子!”
施恩臉上疼得抽搐,卻露出一副笑臉,只是這種笑容在張干辦看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扭曲和怪異,只見施恩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布條,一邊給自己包扎,一邊望著張干辦連珠箭一般反問道:
“我為甚么不要前程?我的前程只能靠你不曾?就你這廝也配吞我家祖產!?這兩萬貫我直接送與蔡京不好?偏要你中間過一道手!”
“你…你…你你…”張干辦被過河拆橋的施恩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他的右手顫抖不停。
“宰相跟前的干辦,就這點道行!”施恩冷笑一聲,道:“如此來世投胎時,就莫要再輕信于人了。梁山賊寇勾結朝廷軍官,外加你被梁山賊寇滅口的消息,我會替你告知蔡相公的,一路好走!”
施恩說完,手起刀落,送死不瞑目的張干辦上了路。施恩看也不再看張干辦一眼,轉身從馬車中搬運著數千兩黃金,一一栓在馬車前的兩匹馬身上,弄妥之后,施恩牽著滿載黃金的兩匹馬兒離開現場。
只是沒多久,忽見一條黑影折返回來,一把將張干辦的尸體從車上拉了下來,并在他身上沾了鮮血,就勢在車身上寫下七個大字:
“殺賊者梁山王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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