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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藏龍臥虎的登州城

  第二日午時,王倫叫鄒氏叔侄在登云山中大擺酒筵,叫全山近五千人馬飽餐一頓后,梁山大軍兵分四路,眾頭領在寨門口惜別了,各上岔路,朝著各自的目標奔去。

  韓世忠和焦挺分別帶著五十親衛,扮作販馬的行商,先進了登州城池,各尋了酒店住下。這兩位頭領一個是軍官出身,一個身上草莽氣息深重,又帶著令行禁止、氣質異于常人的一百王倫親衛,若不收斂、注意一些,很容易叫城里做公的看破,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郭盛帶著剩下四百人埋伏在城外山澗中,只待約定時間到了,便開往登州東門外回合。王倫則帶著呂方和楊林押著幾輛藥材車子,悠哉的走在進城的大路上。不時有喬裝打扮的登云山嘍啰或五七人,或十數人,和王倫擦肩而過,這些人帶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夾雜在人群中,混入城內,等候晚上的奪門行動。

  王倫此時保持著頗為輕松的心情,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原本軌跡中,孫新夫婦裹著別無選擇的孫立,再加上鄒氏叔侄的二十多人,居然在這城中橫行無忌。眾人在打破大牢,救出解氏兄弟后,不僅沒有慌亂撤離,居然還有余力去殺了罪魁幫兇孔目王正一家,由此可知此城的防務是何等的松懈。

  而王倫此時手下握有千余兵馬,雖然登云山的那五百嘍啰的戰力不好說,但自己一營親衛的本事,王倫還是了然于心的。外加又有韓世忠、焦挺、呂方等一班有武力的頭領,楊林又探明了路徑,王倫此時自有氣定神閑的本錢。

  在昨日議事時,孫新似是叫眾人義氣所感,主動提出叫顧大嫂裝病,好把他那個十分了得的兄長請到城外酒店。避免給奪城大軍造成麻煩。當時顧大嫂就忍不住,嘴上冷哼了一聲。韓世忠見狀若有所思,當時打量了孫新半晌,雖然沒有說出甚么叫他難堪的話來,但是對他的那個什么兄長病尉遲孫立頗是不以為然。

  王倫當時順水推舟的婉拒了這個建議。作為一個熟知事件首尾的過來人,他反是有些擔心顧大嫂如原本軌跡中一般,忍耐不住把話挑明了,將原本心中有鬼的孫立逼到墻角,最后不得不兩害相權取其輕(不救表弟便沒了親弟)。若是真發展到這個地步的話,他得背上多么不利的名聲?而作為一個一心一意往上爬的小官僚。這絕對是他仕途上致命的污點。

  畢竟就是貪官污吏用人,也不會用一個無情冷血,叫自己時刻不放心之人。

  孫立顯然也知道這個抉擇有多難,他雖然無情,卻不愚笨。到時候若是叫他被逼無奈,說不定仍會如從前一般,被弟弟、弟媳裹上梁山,然后出賣同門欒廷玉當做進階石。當然了,現在的欒廷玉已被王倫放走。他想賣也沒得賣了。但是此人心中的價值觀,冇早在十幾年的宦海生涯中定型。

  從他官身時的不作為,到落草后的主動作為這兩件事情來看,孫立這個人。并不是一個能夠用義氣結交、用情誼感化的人。在此人心中,首先考慮的永遠是自己的利益,其他人包括血親和同門師兄,都一樣是無足輕重的。甚至可以裝聾作啞坐視前者冤死和為了自己前程對后者進行無情的出賣。

  可以說,這樣一個本事不弱,卻冷血、自私之人。和現在的梁山泊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王倫的梁山和宋江的梁山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王倫給這座世外桃源設置了一條隱藏的紅線,把很多不配稱之為好漢的人都擋在了外面。現在的梁山是一座以義氣為根基和底蘊的集團,山上的漢子無不是能夠割頭換頸、甘愿以性命相托的義氣兄弟,哪怕某些人本領低微一些,但只要胸懷義氣,能主動融入這座山寨,王倫也是極其愿意邀請他上山做一把交椅。

  但是類似孫立、董平這樣一粒老鼠屎,能壞一鍋粥之人,縱然其武藝再好,王倫也是決計不肯叫他們壞了梁山目前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若是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做隊友,遠比敵人來得更有威脅。天下豪杰多矣,不差這兩個坑了欒廷玉和張清的坑貨。

  “大官人,前面就是登州城池了!”呂方的一聲提醒,打斷了正在沉思的王倫。見說他抬眼望去,果然便看到登州城門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這座大宋北方曾經名噪一時的海濱重鎮,在被剝奪了海貿職能后,漸漸被南邊的明州所取代,逐漸走向沒落。只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兩三年后,當新興的金國使節初登北宋境界時,第一眼就被這座從沒見識過的繁華都市所震撼,頓時成了他們眼中最為輝煌壯麗的人類文明結晶。

  “從午時走到現在,大家也乏了,叫伙計們歇歇腳罷,咱們不急這一程!”王倫回頭吩咐道。

  楊林當即應了一聲,忙叫眾人都停下休息,同行的都是登云山嘍啰,見大頭領這般體貼,都是笑嘻嘻的四散而坐,紛紛拿著帽檐衣擺,扇著涼風解暑。呂方取了葫蘆,先遞給王倫,王倫笑著接過,喝了口水,朝弟兄們的方向指了一指,呂方笑著點點頭,又取了酒,分給大家解渴。

  話說王倫等人正休息時,忽見一位精神矍鑠,看似已到天命之年的年老官員,帶著幾個隨從,輕車簡從,出城而來。在路過王倫所在的車隊時,那老者不覺多看了兩眼,王倫見這人相貌不凡,不怒而威,倒像個角色,當即有些好奇,起身施禮,同時也望著他打量起來。

  這老者見王倫有些氣勢,見了自己不亢不卑,有禮有節,倒也不走了,下馬便往王倫這邊走來,開口問道:“書生?”

  王倫見他問得突兀,拱手笑道:“有勞老相公動問,小可倒是讀過幾年書,卻無緣仕途,流落江湖!”

  那官員見王倫此時毫無頹廢之色,微微點了點頭,上前看了看王倫的貨物,王倫笑道:“都是些藥材,準備進城販賣!”

  “讀書人販賣藥材…”那官員面上露出一絲心痛之色,搖了搖頭,只是把剩下半句話吞回肚里。

  王倫見這官兒倒是有些意思,笑道:“說來慚愧!十年寒窗換不來為國分憂的契機,小可又不會五谷農事,只好權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好養活自己和這一班伙計!”

  “自食其力是好事,只是也莫耽誤了前程!看你這后生也是個知禮的人,須知本朝屢試不中的人才多矣,切莫灰心喪氣!”三言兩語間,那老者對王倫生出些好感來,開口淳淳教導道。

  “多謝相公勉勵,小子不敢相忘!”王倫拱手道。又見這官員對自己的貨物很感興趣的樣子,叫呂方打開一袋黃芪,道:“都是今年才收的,前輩看著好的,拿些去!”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那便請小友看著幫我稱幾斤!”

  呂方得了王倫眼色,連忙撿了一些上等貨色,也不問多少,就幫這老者包了起來,這官員的隨從遞上銀錢,王倫沒有發話,呂方說甚么也肯收,那老者早便看出王倫是掌事之人,開口笑道:“今日你我既然遇上,便是緣分!老夫當年也是你這般苦過來的,生活不易,且收冇著罷!”

  王倫見狀也不再推辭,朝呂方點點頭,呂方這才收了碎銀,又取出幾十個銅錢,找給那老者隨從,那老官員微微頷首,隨從見狀也收了,老者又笑著問了呂方一些販賣藥材的官竅,呂方是個伶俐人,他本是販藥出身,見問說得頭頭是道,只是言語間故意說三藏一,生怕被人摸了生意訣竅去了似得,倒叫這老者不疑有它。

  這老者笑著聽了半天,見呂方應對得當,這才翻身上馬,卻又并不馬上離去,在馬上又勉勵了王倫幾句,囑咐他讀書才是正道,莫要就此蹉嘆了,看到王倫一臉頗以為然的神色后,這才感慨離去。

  王倫問楊林道:“這官兒是誰?不似個簡單人物!說是買我藥材,幾句話都問到點子上了,要不是呂方兄弟是做這個出身,差點叫他看出破綻來!”

  楊林想了想,道:“此處登州城里有個通判,年近六旬,上任沒兩年,便叫城中百姓無不欽服,都傳他的賢名,莫非便是此人?”

  “卻是姓甚名誰?”王倫見說問道。

  “聽說是兩浙人氏,姓宗名澤,由掖縣縣令升任而來!據說他剛上任登州通判時,發現本州境內有宗室官田數百頃,皆不毛之地,卻要歲納租萬余緡,都轉嫁到本地百姓身上。此人上任后,忿然上書朝廷,陳明實情,請求予以豁免,最終為登州百姓免除了沉重的額外負擔。本州百姓無不感他恩德,只恨他不是知州!”楊林在登州開了半年酒店,對一些鄉聞倒也頗為了解。

  宗澤?竟然是他!

  王倫暗暗吃驚,不想這位金人嘴里的宗爺爺眼下正蝸居在此登州,僅為一州附貳,眼看此人到了花甲晚年,卻還只是坐到這個位置上,而不能位列中樞發揮最大的能量,怎能不說是這個末世朝廷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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