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是如同原本軌跡中一般,又是因為一只老虎引發的冤案。
起因是登州城外不遠處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下來傷人。這州里通判是個愛民之人,多次向知州進言,要組織人力剿殺害人猛獸。知州原本甚不熱心,后來被催多了,找來心腹孔目一商量,忽然發覺這是個來錢的活計。這知州毫不遲疑,當即拘集獵戶,委了仗限文書,捉捕登州山上大蟲,又仰山前山后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狀,限外不行解官,痛責枷號不恕。
這知州卻是打的好算盤,似這般不分遠近的撒下網去,就算僥幸有一兩個人捕得大蟲,絕大多數人卻會毫無意外的空手而歸,到時候違了期限,這些人到了大廳之上,還不是任由自己炮制?
且說解珍、解寶都有一身好武藝,又沒做過別的營生,自然仍舊靠打獵吃飯,渾然沒有把當年王倫叫他們改行的勸告放在心上。這次叫知州拘集,限三日內要有結果,這兩兄弟不敢爭辯,在山上守了兩日三夜,連根老虎毛都沒看見,兩人氣苦,又叫困倦襲來,倒地睡了。不想這一睡,倒引出一條大蟲來。兩人見狀大喜,上前便并這大蟲,這對兄弟雖然苦熬了兩日半,身上本事仍然不可小覷,這大蟲看看落了下風,逃到半山里時,一個不慎,落下山去了。
只是這山下,乃是屬于本地大戶毛太公家的后院,這人家中做著里正,也屬于需要交納大蟲的責任戶。此時見大蟲從天而降,哪里由這家人不喜?那太公甚是刁鉆,心道這幾日便看見解氏兄弟在上面獵捕大蟲。此虎八成是他們兄弟手上的漏網之魚。太公忙叫兒子毛仲義連夜把老虎解送到州里去了。
等解氏兄弟來討要時,這一家子反陷了他兄弟兩人,直押解至州府,那知州聽了毛太公女婿、本州六案孔目王正的言語,當下不分青紅皂白。捆翻便打,定要解珍、解寶招做混賴大蟲,搶擄財物的罪過。
孔目攛掇好了知州,鐵了心要辦這兩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的庶民,胳膊怎么擰得過大腿?這兩個后生都是老實人。最后實在是吃拷打不過,最終認了命。
如慢鏡頭重放一般,孫新所講述的事情經過,慢慢在王倫腦海中浮現,只聽孫新說到最后,十分悔恨道:“悔不聽王寨主言語。早知會有這等事,死也不肯叫他們再作了!做甚么活計不比干那打獵要強!”
人都是后知后覺的動物,若是此時有后悔藥賣時,孫新絕對是第一個顧客。
韓世忠不明其意,小聲問焦挺端倪,焦挺便把當年的事情說了,韓世忠搖了搖頭。低聲道:“早知三日事,富貴一千年!”。
“解珍、解寶兄弟倆與我一見如故,鄒氏叔侄又與兩位是過命的交情,此時我怎能袖手旁觀?賢夫妻有甚么冇打算?只要小可能幫上忙的,義不容辭!”事已至此,王倫此時還能說什么呢,這對夫妻現在心中已經是夠悔恨了,自己怎開得了口去責怪他們。無論如何,還是先把人救出來再說罷。
解珍解寶雖然在原本軌跡中位列天罡有些水分,但是山林中那一身好身手卻是實打實的。況且這兄弟兩個為人實誠。無甚劣跡,加之之前便有交情,王倫更不可能置身事外。反正趕一只羊也是趕,趕一群羊也是趕,自己留在登云山。就沒準備悄無聲息的回去,登州水師的那筆帳還沒結清,到時候一起算。
鄒氏叔侄聞言大喜,原本他們心中還有些擔心,擅自帶人去州治劫牢會不會違反山寨的策略。他們雖然口頭上答應了孫新夫婦,但是心中早做好了回山寨請罪的準備。哪知此時王倫竟然這般表態,這對叔侄心中都是無比感慨,只聽鄒淵笑道:
“原本去州城劫牢,小弟心中還有些不安,此時有了哥哥做主,咱也不怕了!”
鄒潤見說,在一旁補充道:“方才在酒店時,咱們商量好了,準備趁夜去劫牢!”
王倫見說望向顧大嫂,此時這位熱情潑辣的婦人,顯得有些不在狀態,進門之后幾乎沒說過一句整話。此時孫新見王倫望來,忙道:“原本是準備去劫牢,只是寨主哥哥在此,必有高見,還請示下!”
“劫牢問題倒是不大!只是牢中虛實,往來路徑可曾打探清楚?”王倫問孫新道。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回道:“牢中有樂和舅當值,打探消息應該不難!我觀他雖武藝不精,卻也是個爽利義氣的人,這次要不是他出來與我等通報了消息,我那兩個苦命的兄弟豈不是送在冤獄中去了?叫我怎生跟他們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王倫見顧大嫂聲音嘶啞,眼睛充血,勸道:“大嫂,莫要憂慮過甚!你放心,解珍、解寶這兩個兄弟,我若不救出他們來,我也不回山寨了!”
顧大嫂聞言長嘆了口氣,隨即朝王倫拜道:“多謝寨主厚意!在座的各位好漢,都是我家的恩人,我也不敢惺惺作態!實在是某些人太沒有人味,叫我一想起來就生氣!”
孫新見說,上前去拉顧大嫂胳膊,顧大嫂冷哼一聲,哪里肯理他,孫新無奈,不禁叫屈道:“我又不曾說不救兩位兄弟,怎地怪到我頭上來了!”
顧大嫂心中的火,被他這句話側地帶了出來,低吼道:“解珍解寶偏是我的姑舅兄弟,不是你的孫家姑舅兄弟?連毫不相干的樂和舅都曉得過來報個信,只怕這城里就你哥哥偏不知曉!”
孫新被渾家說得啞口無言,既然樂和都知道此事了,自家兄長肯定不會不知。其實樂和也沒有理由不說,他若不說,將來鐵定落下埋怨,似他這般聰慧之人,是不會犯這種替他們背黑鍋的錯誤的。故而他也不否認渾家的話,半晌過后,方才低頭道:“我兄長熬到現在不容易,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呸你個身不由己!我這倆個表弟是欺男霸女了,還是為非作歹了?他在知州面前說兩句人話,就身不由己了?要花銀子只管說來,咱家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管這兩個弟弟!他莫不是沒有臉皮找咱們要,自己又舍不得出血跟毛太公斗法,才不接這‘麻煩,的罷!”
顧大嫂此時是受了“刺激”,眼見外人一個個都看在義字上義不容辭,而自己伯伯偏偏就身在官場,只顧裝聾作啞,叫她心中十分難受。這解氏兄弟若只是自己表弟,孫立懶得接這茬,也好叫人好想一些,畢竟這關系再怎么扯,也攀不到他身上去。他管是人情,不管也是本分。可偏偏解珍、解寶跟他也是血緣至親,這才是叫顧大嫂最為心痛的一點。
念情之人永遠無法理解一個寡恩之人的想法,顧大嫂此時便是陷入牛角尖的狀態,這對夫妻此時的爭吵,直叫廳上其他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到底怎么一回事?這家人在城里有跟知州說得上話的親戚?那還劫哪門子牢,使銀子也能把解氏兄弟砸出來嘛!
唯有王倫眼帶玩味的望著這對夫妻,心有所想。
孫立啊孫立,原本軌跡中出賣同門欒廷玉這一步死棋,注定了他今后的道路會越走越狹窄。哪冇知此時連兩個表弟都不聞不問的,真不愧是一個武藝高強,卻又人情寡淡之人。
怪不得宋江連董平這種求親不成,便殺人父、奪人女的渣滓都可以費力收買,偏偏對一個孫立卻要百般打壓,不惜把木訥的解珍、解寶超拔到天罡之位,就是為了堵住這寡情之人和登州系真正靈魂人物顧大嫂的嘴。
王倫正沉思時,不防顧大嫂把桌子一拍,大聲道:“罷了!王倫哥哥這般義氣,我那兩個兄弟出來也沒處呆了,如此我帶他兩個上梁山,你在此跟兄長過罷!”
孫新一聽急了,道:“大姐,我的心意你還不知?不說解氏兄弟與咱們沾親帶故,就是江湖上的兄弟有難,我孫新甚么時候袖手旁觀過?我兄長此番縱有不是,我等也不能害啊!你我若走了,再加上解珍解寶被救了出來,定叫他日后受我等連累,吃官司也!”
這對夫妻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的鄒氏叔侄面面相覷,韓世忠冷眼旁觀,李俊搖頭苦笑,眾人都覺難以開口相勸,顧大嫂雖是過激了些,但言語并非空穴來風、胡編亂造,不然孫新也不會這么狼狽,王倫見他倆再鬧下去必然會傷害夫妻感情,為個孫立哪里值得?當即道:
“這事簡單,既然孫新兄弟有顧慮,此事不用賢夫妻出面!便由我山寨一力應承,到時候去牢中順道救出幾個受冤枉之人,再把解珍、解寶兄弟夾雜其中!叫官府一時搞不清狀況!那毛太公莊上,此時也不去動他,你兩位依舊在城外開酒店,此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一般!”
孫新一聽,當即拜倒,道:“本是家丑,不想哥哥這般體諒,小人等風頭過了,愿舉家來投哥哥,愿效犬馬之勞!”
顧大嫂見說感喟一嘆,這次卻是破天荒的沒有接下句來罵孫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