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沉默一直延續到了車上，蕭焚不知道該和身邊的這位曾經的同學，面前算得上青梅竹馬的柳欣瑤說些什么，同樣，柳欣瑤看上去雖然有很多話想要和蕭焚說，同樣也無從開啟。
酒店安排的是一輛奧迪A6，后車廂非常寬敞，而且這輛車的前后座椅之間還有一個隔音板可以升起，只要升起這塊隔音板，后面的人說什么司機也無法聽見。
柳欣瑤首先坐上車，蕭焚在她后面坐在了司機正后方的位置上，沒有和杜鵑啰嗦，這輛車就已經離開酒店的地下停車場，開始像高速公路的方向駛去。
蕭焚習慣性的看了一下自己去學校之前的標準配備，好吧，這也算是現實世界去大學這種地方“冒險”的新手包。
一個平板電腦，一個筆記本電腦，一部手機，學生證，錄取通知書，以及一張以蕭焚名義辦理的銀行金卡，據說里面已經存了不少，不過這個不少究竟是多少，蕭焚暫時還無法知道，總之，對于試煉者的世俗需要，長老會一向慷慨大方。
這就是全部，對蕭焚來說，已經足夠。
他身邊的柳欣瑤多少有些羨慕的看著蕭焚的這些裝備，和蕭焚相比，柳欣瑤能夠得到的東西就少了很多，只是一個錄取通知書，獎學金也只能在到達帝都的學院后領取。
雖然不清楚蕭焚和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不同，不過柳欣瑤通過今天早上觀察杜鵑和蕭焚之間后，已經隱約知道，她之所以能夠到帝都上學，還能享受到獎學金等一系列待遇，多半和蕭焚有著密切的關系。
“他還記得我，他還記得原來的約定。”
柳欣瑤如此想著，又看了蕭焚一眼，想要說些什么，只是千頭萬緒，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蕭焚扭頭看了柳欣瑤一眼，問：“怎么？”
柳欣瑤雙手微微發緊，右手在后座的皮面上輕輕扣動，看了一會兒蕭焚，低聲說：“可以給我講一個故事嗎？就像小時候那樣，每當我一個人在家害怕的時候，你都會到我家門外面給我講故事，那些奇怪的飛龍，精靈，還有矮人的故事。”
蕭焚抬頭看了一眼后視鏡，司機默不作聲的升起了隔音板，在后排，變成了兩個人的空間。
蕭焚看著柳欣瑤，低聲說：“我以為你從來都不喜歡聽那樣的故事。”
“怎么會？”
柳欣瑤說：“我爸媽那個時候忙著做上班，一出門就把我反鎖在家里，那個時候我才幾歲，該有多害怕？有你每天在我們家防盜門外面給我講故事，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開心，怎么會不喜歡聽？”
“那都是我隨便說的瘋話，院子里的人不都那么說么？”
柳欣瑤笑了起來，輕輕的擦了擦臉頰，柔聲說：“就算是瘋話，我也要聽，沒有人記得我的時候，你記得我，所以，沒有人相信你的時候，我一定相信你。”
蕭焚笑了笑，下意識的揉了揉柳欣瑤的頭，正要說些什么，忽然看見自己那套筆挺貼身的西裝，心中忽然一黯，又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才好。
在他很小的時候，看見那些奇怪的世界時，只有一個人愿意傾聽，那就是柳欣瑤。
等到了小學，初中，兩個人表面上的距離似乎正在拉遠，不過蕭焚知道，每當他受到挫折，受到嘲笑，受到戲謔的時候，總有一個人在不遠處默默的看著他，那個人還是柳欣瑤。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蕭焚雖然給柳欣瑤的童年很多照顧，但是，被巨大的壓力折磨的蕭焚何嘗沒有把柳欣瑤當成心靈的寄托，他給柳欣瑤講的那些他眼睛里看到的世界，聽到柳欣瑤的歡喜或者憤怒，自己的心靈多少也能得到一點釋放。
但是，這是從前，而不是現在。
從前的蕭焚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可以毫無顧慮的去和柳欣瑤講太多的故事。
但是，現在的蕭焚已經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個試煉者，隨時可能在試煉世界甚至是現實世界中死去，死亡對蕭焚來說也許已經麻木，但是，他不能把柳欣瑤也拖入這個漩渦。
而現在，這個漩渦其實已經在蕭焚的周圍盤旋，他的父母已經因為被卷入了這個漩渦，柳欣瑤是下一個，如果不能徹底在這里斬斷源頭，柳欣瑤將來也會越來越危險。
覺醒者無法享受世俗的愛，覺醒者只能在覺醒者的世界里生存。
想到這里，蕭焚收回手，低聲說：“我現在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那些世界了，就算想讓我給你講，我也不知道能講些什么，不好意思。”
柳欣瑤靜靜的看著蕭焚，隨著車輛駛入高速公路前的減速帶，這個有著長長黑發的少女眼中忽然出現了一些完全不同的東西，不是眼淚，而是一種堅定。
“我知道，”柳欣瑤說：“我知道你還在恨我，沒錯，當初我爸媽離開的時候，我可以選擇住校，留下來陪你，可我那個時候太軟弱，太脆弱，聽見別人老是說你瘋瘋癲癲，自己也開始動搖，最后軟下來跟我父母離開。”
盯著蕭焚，柳欣瑤接著說：“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我已經是大人了，我已經能夠勇敢的去面對我需要面對的事情，我知道那些事情是什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你，不管你在什么地方，追著你，聽你每天給我講故事。”
蕭焚撓了撓頭，抬手把司機靠枕后的小電視打開，低聲說：“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覺得，我會記恨別人嗎？”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難道在你心中，我和別人都可以等同嗎？”
蕭焚帶上耳機，長長地吐了口氣，說：“好了，我們都需要冷靜一點，看會兒電視，到帝都還需要很長時間呢。”
在他的瞳孔中，液晶電視里的人正在哈哈大笑，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帝都再遠，總能到達，覺醒者和凡俗之間的遙遠距離，又怎么到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