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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 逛園

  林錦樓看了香蘭一眼,道:“明兒后忙完了,帶你出去玩兒,二十四橋那里桃花都開了,白天人多,等晚上去賞月。”

  香蘭聽了這話忙抬起頭。她早就想四處轉轉,可先前東躲西藏,進了寺院又不好獨身出門,一來二去的錯過好多景致。

  林錦樓見香蘭一雙大眼睛亮亮的盯著他,心里大為得意,暗道自己這一遭可沒猜錯,他怎么早沒想到,香蘭這種能文會畫的,果有些文人墨客的脾性,素喜徜徉山水間,跟那些在內宅里只知道打扮伺候人的女人是不一樣心腸的,怪道她先前在林家鎮日沒精打采的,原來是被拘得緊了。卻繃著嘴角道:“你這小性兒就是別扭,想出去玩跟爺說不就是了,跟個悶嘴葫蘆似的,見了爺就沒話,一天到晚低著頭,都快成小老頭兒了。爺再忙兩天,咱們就回金陵。想你爹娘了罷?等回去了,讓你回家住兩天,或是把你爹娘接進來住幾日。”

  香蘭一怔,這些日子她最想念的莫過于父母,不由彎了彎嘴角,又想起林錦樓把她找著帶回來時,她在馬車里就一路想,自己是從狼窩爬出來,又進了虎穴,依林錦樓的性子,還指不定要怎么折磨整治她,之前惹毛了他就險些要掐死自己,這一回,只盼著他能看在自己救了他母親和妹妹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倒沒想到林錦樓把這事輕輕放下了…或許是林錦樓真的性子變了?她扭捏了一下,剛想跟林錦樓說句“謝謝”,卻聽見他道:“你跑了的事兒他們還不知道,你也就甭提了。”

  “…哦。”

  “別光‘哦’,再敢有下次你試試。”

  香蘭低著頭盯著眼前的糕餅又不吭聲了,心想她剛覺著林錦樓為人軟和了,可下一句又開始威脅自己,果然這才是林錦樓的真面目。

  林錦樓擰起眉頭,心里也有些悔,方才明明好好的,這女人膽小如鼠,不禁嚇唬,他怎么又給忘了呢,她也是的,就不會學著討喜點,旁的女人早就知道湊過來撒個嬌,說句:“爺,我再也不敢了。”他還能有什么氣?

  眼見氣氛僵僵的,林錦樓哼了一聲,一伸手將香蘭戳的那塊糕端到自己跟前,就著湯三兩口吃掉了。

  吃罷飯,丫鬟撤去碗碟,獻上清茶漱口,毛巾凈手,片刻又重新端了熱茶,擺了果品來。香蘭還想再翻翻書,林錦樓覺著她身上還沒好利索,命她去午睡。林錦樓說話向來軍令如山,香蘭只能服從不能反抗,只好乖乖躺在床里頭,身上嚴嚴實實裹了錦被。他自己赤著腳坐在床外側,翻看銀盤子里盛的帖子和禮單。

  香蘭偷偷把眼睛瞇成一條縫,瞄了林錦樓兩眼,只見他微皺著濃眉,一臉的不耐煩,把帖子分成幾堆。香蘭頭一次發覺林錦樓長得俊朗,長眉入鬢,雙眼如電,鼻梁高直,帶著勃發的英氣霸氣,挺拔如松,只是他性子太爆,又是個心狠手毒,不擇手段的,一言不合便抬人,香蘭雖感激他,卻也又恨又怕,見著他的影兒都惦著躲,哪里在意他長什么模樣。她合著眼胡思亂想一回,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林錦樓將帖子分了,命靈清拿給吉祥。他伸個懶腰,一扭頭,只見香蘭已經睡熟,臉蛋紅撲撲的,他又小聲罵了句:“沒心肝的女人。”想到回來時,門子同他說袁紹仁來過,還送來一只箱子,說是奶奶曾用過的東西,便命人將箱子抬來,打開一瞧,只見三四件粗布衣裳,一件厚些的袍子,另有個粗陋的小木匣,打開才知里頭放了一面鏡子,一把木梳,半瓶兒頭油和一盒兒涂臉的膏子。

  林錦樓翻騰兩下,便嫌棄的放一旁了。剩下的便是經書和書稿畫稿,另還有幾卷已經裱好的畫兒,林錦樓展開一一瞧了,只見山水、人物、花鳥,各色題材俱全,或磅礴,或寫意,或細膩,或婉約,真是別具一格,說不出的雅。

  林錦樓立時一驚,忍不住脫口贊道:“好畫兒!”詫異的回過頭去看在床上的女人,萬萬想不到香蘭竟有這樣的能耐。當今名頭最響的才女是京城里文淵閣大學士姜學成的女兒姜翡云,琴棋書畫俱精通,尤擅一手好丹青,曾有她在閨閣中贈友所畫的一副梅蘭竹菊圖流出,當時引得一眾王孫公子追捧。他也曾湊熱鬧瞧過,是繪得不錯,可跟香蘭所畫相比,不知差了幾重山。且香蘭詩書皆妙,也會下棋彈琴,先前做丫鬟時還不顯,待他養在房里,卻愈發瞧出她精于吃穿,大家閨秀各色禮儀教養不缺,風格高雅,一身氣派比趙月嬋之輩更像千金小姐,哪里是奴才種子,分明像是簪纓人家嬌養長大的,絕非寺院那般清寒之地養出來的女孩兒。

  林錦樓若有所思的盯著香蘭睡蓮看了半晌,把畫兒重新放進箱子里去了。

  香蘭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外頭靜悄悄的,隱隱傳來丫鬟說話聲兒。她睡得渾身發軟,坐起來撩開幔帳往外瞧,只見靈清和靈素正在開箱倒柜收拾東西,一個說:“厚衣裳再帶兩件,入了夜還是冷的。”另一個道:“鋪蓋被子也要帶著,萬一奶奶想在外頭榻上歇歇呢。點心和茶葉都裝了么?果子戴幾盒?”正說著,抬頭看見想看見香蘭已經起床,連忙過去道:“奶奶醒了,吃茶不吃?”

  香蘭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道:“這是忙什么呢?”

  靈清笑道:“大爺讓收拾的,說要帶奶奶逛逛,過會子就走。”

  香蘭又一怔,林錦樓不是說“過兩日等他忙完了”才去么。可出去轉轉到底讓人高興,她剛吃了半碗茶,這廂靈素已將衣裳捧來給香蘭換上,又挑首飾給她梳頭,手上也套了四五支鐲子。正收拾著,林錦樓邁步進來,香蘭忙站起來,林錦樓見她穿了大紅五彩通袖羅袍兒,下著金枝線葉紗綠百花裙,腰里束著鴛鴦女帶,腕上籠著金壓袖,頭上珠翠堆盈,襯得她白玉桃花一樣的臉兒愈發嬌俏了。林錦樓瞇著眼上下瞧了瞧,香蘭有些不大自在,卻見林錦樓點了點頭,道:“哦,你這樣穿挺好的。”說完優雅邁著步子往堂屋去了。

  香蘭還沒回過神,靈清得意道:“奶奶聽見沒?大爺說這樣兒好看,我也說,奶奶膚色雪白,就穿這樣晃眼嬌艷的才漂亮呢。”香蘭自己一打量才吃一驚,她方才惦記著出門,心不在焉的任人擺布,沒料到丫鬟給她穿了這樣艷的衣裳,戴了這些釵環。前世她在沈家,其實也愛做這樣鮮麗的裝扮,后來嫁給蕭杭做了新婦,就更愛穿大紅的…再后來她就沒穿過這樣的衣裳了,自做了林錦樓的小妾,倒是裁了幾身紅的,可這樣正經婚嫁的顏色她每每都避開,不知是覺著自己不配,還是賭什么氣。今日這大紅衣裳穿在身上,恍若隔世,讓她精神都震了一震。

  一時收拾完畢,香蘭便到堂屋去,林錦樓正坐在一旁的羅漢床上看信箋,他手邊的炕桌上放在一盅枸杞排骨湯,一盅大補湯,粉白的碟子里放著精致的包子、面點等物,另還有兩三樣鳳爪、雞翅等小菜。此時外面雨早已停了,陽光從半開的鏤雕窗子里灑在他身上,顯得他身形尤其高大。片刻功夫,他也不知從哪兒也換了外出的衣裳,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鶴氅,里頭是藍色嵌青紋提花蟒緞棉袍,束著八寶帶,頭上的發也綰在白玉冠當中。香蘭心說,他這樣打扮起來也人模狗樣的,不知他底細的人瞧見他,還真覺著他是個雄姿英發的人中俊杰。

  林錦樓聽見動靜,抬頭看了香蘭一眼,用下巴一點炕桌另一側道:“坐。”

  香蘭便坐下來,靈清已端來一盅湯,把蓋子揭了,道:“先喝碗補湯開開胃。奶奶吃素包么?”

  香蘭鬧不清這個鐘點吃得是哪頓。

  林錦樓道:“給她按爺這樣的端一份兒。”靈清應一聲便退下了。

  林錦樓看著手里的信忽然冷笑一聲,丟在一旁:“盧韶堂那龜兒子還跟爺抖機靈呢,巴巴托人說項,還以為爺真不敢動他怎的,找了幾個窮酸儒亂拽文,寫得天花亂墜,以為爺就怕了?爺這一遭就弄死他,有本事就讓御史彈劾了老子。”說著揉揉眉心,前一陣他找不到人撒狠,把盧韶堂幾個得力干將都派人悄悄殺了個精光,留下盧韶堂一個光桿,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三個月,他要不是為了找陳香蘭這個不省心的,早就把盧韶堂收拾完了,還能容這廝蹦跶到今日。可這話他不能提了,眼前這女人他好容易找回來,,他不能再搞砸了,香蘭還跟受驚的小兔兒似的,他不想看她戰戰兢兢的模樣。

  林錦樓想著便夾了個包子放到香蘭跟前的碟子里,笑道:“方才忙了一回,覺出餓了,就再吃一頓,你也用點,吃完了出去逛逛。這宅子后頭有一處園子,是臨著保揚湖建的,平日里鎖著,咱們過去看看景兒,園里有一處假山亭臺,能眺著二十四橋。”

  香蘭看他方才還陰沉著一張臉,笑得冷颼颼的,這會子又笑得跟盛夏六月花似的,真是喜怒無常,也不敢招惹他,她中午用得少,這會子也餓了,便乖乖的將東西吃了。

  林錦樓看著香蘭喝湯和嚼東西的模樣,心下滿意,只覺這一頓吃得融洽和美。等吃完了,用茶漱了口,便帶著香蘭出門,命人用一乘竹轎,抬著香蘭進了園子。

  香蘭這幾日一直病著,幾乎足不出戶,萬沒料到這院子后頭竟別有洞天,進了那半月拱門,便瞧見千竹掩映,花樹、假山成趣,引人入勝。

  香蘭不禁下了轎,沿著石子漫成的路往內走。林錦樓道:“這園子小了點,倒也算精致,好歹是自己家里的,你且逛逛,過幾日爺帶你去更好的。”一面說也一面四下賞玩。

  這宅子是他最初在揚州置下來的,后來楚大鵬幾個人從年底鹽商總會里分紅的銀子里拿出了些,悄悄給他把后面那塊地也買了,把房子一扒,竟給他沿湖建了個園子當謝禮,雖說那園子不甚大,可布局獨特,奇花異草,各色怪石,別具一格,林錦樓便笑納了。

  走不多遠,果然看見一山,山上設一八角繡樓,二人便沿著青石板石階上去,繡樓內早有下人打掃干凈,鋪著錦毯,掛著繡幕,紫檀桌上的金猊玉獸口中還緩緩冒著青煙。丫鬟婆子們見主子來了,忙不迭獻茶擺果品。

  香蘭將一色鏤雕新鮮花樣的朱窗推開,便瞧見墻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不遠處有一架飛虹立于水面之上,如玉帶飄逸,似霓虹臥波,讓人觀之心情豁然開朗。

  此時只聽隱隱有絲竹聲傳來,并有女子婉轉唱腔。林錦樓眉頭微皺,起身將另一側朱窗推開,香蘭亦忍不住探頭去望,原來林錦亭閑來無事,招呼劉小川等人在園子里一處名為“春臺明月”的館里吃酒取樂。因午后雨停了,天氣晴好,便在屋外置了一桌,還可賞梅桃杏等花。又請了幾個名ji來彈唱助興,只見有懷里抱琵琶的,有撫琴的,還有在席間敬酒的,濃妝淡抹各具風情。有個穿桃紅妝花襖兒,藍緞裙兒的,拿著個紅牙小板,正咿咿呀呀唱著。還有穿著遍地綠金比甲的,鳳釵半卸,脂光粉艷,正眉飛色舞的說話,末了引來一眾男子大笑,紛紛執起酒杯飲了,那女子也陪飲一杯,臉上泛紅微醺,有個男子不由忘了情,攬過那女子親嘴,那女子似是害羞,欲拒還迎,公子哥們轟然叫好。

  香蘭活了兩世還是頭一遭見著這樣的景兒,不由瞪大了雙目,張大嘴巴問道:“這…這就是喝花酒么?”眾目睽睽之下便親嘴咂舌,香蘭驚得言語不能。

  林錦樓挑眉,看著香蘭吃驚的小模樣兒只覺有趣,心想這算什么,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真正放肆起來,以yin詞艷曲行令,或是ji女們脫衣擺出各色姿態助興都是有的,小香蘭瞧見,眼珠子還不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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