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看了鸞兒一眼,心中微微冷笑,垂了臉兒不說話。
鸞兒揚起細細的眉,道:“喂,跟你說話呢,聽見沒?”
香蘭只低了頭不動身。鸞兒見她這般,伸手撫了撫鬢發,臉上帶著一絲得色,道:“這有什么害臊的?不過就唱一曲兒,湊個趣,難道你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那可真是打了爺的臉了,咱們爺素愛聽曲兒,今兒趕上這一席又是畫眉姐特特為你備的,你不唱一段,怎么著也說不過去罷?”說著吃吃笑了起來,“別不是你不會唱罷?不會唱也不打緊,單憑爺待你這熱乎勁兒,哪怕唱得荒腔走板的,他也當是黃鸝叫呢!”說著眼角斜了斜林錦樓。
香蘭只管坐著不動。林錦樓也仿佛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喝酒,畫眉和鸚哥正殷勤的給林錦樓布菜。畫眉暗道:“香蘭原是個丫頭,雖說得過大爺的青眼,到底讓大奶奶忌憚趕出去了,都道‘沒到手的最惦心’,這話果然不假,聽說大爺為了她竟親自去衙門把她爹放出來,如今巴巴的抱著舉著進來,這是給她撐腰長臉呢。鸞兒素是個蠢笨的,沒瞧出大爺用心,反倒醋上來想給香蘭個下馬威,據我看,她這一遭是要白討個臊了。鸞兒比誰都可惡,一個通房,恨不得把大爺拴自個兒褲腰帶上,天天兒捏主子的款兒,沒的讓人心煩,正巧讓這兩人人斗去,我好坐收漁翁之利。”
鸚哥卻把酒盅端起來,敬到鸞兒面前。笑道:“方才你唱得太好。恐是嚇住她了。又何必為難她,好妹妹,吃了這一盅酒,再給我們唱一首罷。”
鸞兒見林錦樓仍然一副淡淡的模樣,膽色愈發壯了,鸚哥敬酒也不接,挺直了腰,坐著冷笑道:“鸚哥姐敬我。照理說我沒有不吃的道理,可今兒個香蘭要是不應我一聲,這酒我還偏不吃了。”
鸚哥本是想息事寧人,卻沒料鸞兒這樣說,一時尷尬,又將酒杯放下。
鸞兒愈發不悅,對香蘭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問你這么多話都不吱一聲?你想給我沒臉也就罷了,沒瞧見爺還在這兒了么?”
香蘭慢慢抬起頭,看著鸞兒的臉,冷笑道:“我一不是戲子。二不是粉頭,三不是奴才。憑什么讓我唱曲兒給人取樂?”
此言一出,屋中皆靜。林錦樓手上一頓,卻仍將手中半杯酒吃了。
鸞兒氣紅了臉,“噌”抬起手,指著香蘭道:“你你你,你說什么?”
香蘭道:“莫非你是聾子,方才的話你聽不見?”
鸞兒勃然大怒,將眼前的酒杯撥到地上,“嘩啦”摔個粉碎,一把扯了林錦樓的衣袖道:“大爺!你可聽見了!”
香蘭微微冷笑道:“好個奴才,你的爺還在這兒就敢摔杯子,真是好規矩。”
鸞兒瞪圓了雙目,指著罵道:“我是戲子粉頭奴才,你又高貴到哪兒去了?也不過就是個丫頭賤命!”
香蘭緩緩道:“我是丫頭賤命,卻也沒到任人找樂子尋開心還自以為榮的地步。不比半個主子小老婆名聲還沒混上一個的,討人歡心唱曲兒伺候人那是你的本分,可不是我的。”
鸞兒氣得滿面通紅,恨道:“小婦養的,我聽你再說一句,撕爛你的嘴!”
鸚哥見勢不好,忙起身上前拉鸞兒的胳膊道:“好妹妹少說兩句罷!”
畫眉也勸道:“好好的,這又怎么了,都少說兩句,爺還在這兒呢。”人卻坐著不動,話音兒里帶著絲幸災樂禍。
鸚哥指著罵道:“小賤人,真把自己當人物兒了,讓你唱曲兒是給你臉…”
香蘭截斷道:“甭介,你能給我什么臉?方才夾槍帶棒的打量人聽不出來呢,瞧我不順眼,趕緊央告你們爺把我攆出去,大家都落個干凈。”
鸞兒氣得渾身亂顫,剛要上前扇香蘭嘴巴子,卻顧念有林錦樓在,剛要大哭要他做主,誰知林錦樓竟哈哈笑起來,側過身兒對香蘭道:“爺還真沒料到,原只當你是個悶嘴的葫蘆,誰知竟也是個小炮仗。”
香蘭沉著臉道:“我可不是炮仗,都要撕爛我的嘴了。”
林錦樓渾然不介意似的,將自己的酒盅遞到香蘭跟前道:“嘗嘗,地道的桂花陳釀,這一小壇子在桂花樹底下埋了十幾年,宮里的御酒都比不得這個清醇。”
眾人均沒料到林錦樓會如此做,香蘭也一怔,又搖頭道:“我從來不吃酒。”
林錦樓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將酒盅遞到香蘭唇邊,道:“就抿一口,這可是爺吃酒的杯子,這一遭敬你,你也該懂好歹罷?”
香蘭睜大明亮的眼睛看著林錦樓,一動不動。林錦樓臉色逐漸發沉,面無表情道:“快,吃一口,嘗嘗滋味罷了。”語氣不容拒絕。
香蘭只得就著小小的吃了一口,一股辛辣頓時沖上來,嗆得連聲咳嗽,林錦樓將她攬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對畫眉等人道:“她不愛唱就不唱,你們再唱便是了。”
鸞兒只覺天旋地轉,抖著嘴唇說不出話,終于“哇”一聲大哭起來,琵琶扔到地上,捂著臉跑了出去,寸心也連忙追了出去。
畫眉不動聲色,只笑道:“香蘭妹妹快坐近些,這有幾道素菜極新鮮,都是嫩嫩的菜心,你多嘗幾口。”一面張羅香蘭多吃,一面暗暗使眼色命喜鵲將摔爛的琵琶撿了送出去,仿佛鸞兒壓根兒沒來過似的,桌上重新為香蘭擺放碗筷,畫眉和鸚哥都爭相為她布菜。
畫眉高談闊論,談笑風生,只挑些笑話來說,又春風滿面的招待。色色顧慮周全。香蘭暗道:“縱然鸞兒是個會彈會唱的。長得也比畫眉清純鮮嫩。可這談吐韻致和見地卻遠不及畫眉了,怪道林錦樓抬舉她當了姨娘。只是她這人心術不正,否則也是個可欽的。”
鸚哥卻寡言少語,只默默的剝了一碟子蛤蜊,又將醋碟兒里點上辣椒油,送到林錦樓跟前。林錦樓這才正眼瞧了瞧鸚哥,見她兩腮消瘦,雖有“病西施”的風韻。卻也帶了些病態,因問道:“這些日子你身子如何了?吃什么藥?大夫來瞧過沒?”
鸚哥驚喜得跟什么似的,忙道:“只吃幾味養生的藥,大夫定期過來瞧的。”
林錦樓點點頭也不再問了。
鸚哥道:“這些日子也學了個新巧的曲兒,想請爺聽聽。”見林錦樓點頭,便趕緊打發人取來一支簫,悠揚的吹奏一首。只是她自落胎之后,身上一直不好,難免氣怯,只吹一首便不能了。面色蒼白,喘息不定。
香蘭心中默默長嘆一聲道:“只為討男子歡心。這又何必呢?”又想起方才鸞兒同她相爭,說到根本,也不過是為了跟她爭寵罷了,心里又是一陣蕭索,只覺無趣。
當下,林錦樓賞了鸚哥一匹尺頭,鸚哥立時感覺臉上有光,忙謝了林錦樓一杯酒。間或畫眉也彈曲子助興,也得了林錦樓賞的東西。
眾人又吃了一回,林錦樓便命筵席散了,鸚哥忙道:“吃了還不到一個時辰呢,再坐會子回去,爺還想吃什么?”
林錦樓道:“明兒個一早就要出門,夜了,該走了。”
畫眉等還要留,見林錦樓已將腳伸到地上,便和鸚哥一道,俯身為他穿鞋,又道:“既如此,那就再吃一杯走罷。”
林錦樓便吃了一盅,命丫鬟用盤攢了各樣果菜裝了一個大捧盒,讓送到正房讓老媽媽們并丫頭們吃。畫眉把燈挑亮,本想找一雙自己的鞋給香蘭穿,不料林錦樓仍將香蘭抱起來去了。
正房里燈火通明,林錦樓把香蘭放到臥室的大床上,香蘭一見那床便臉色慘白,心里發憷,一疊聲讓小鵑幫她拿鞋。林錦樓卻笑嘻嘻道:“慌什么,方才在東廂沒吃盡興,這會子咱們再吃兩盅。”真個兒命人將炕桌抬來,春菱又到小廚房要了三四樣小菜,汀蘭等人去燙酒。
林錦樓捏了捏香蘭的臉兒道:“爺今天可給你撐了腰,可不能再繃著臉,快給我斟一杯。”
香蘭無法,只得給林錦樓斟酒。
林錦樓笑道:“我知道你臊,不愛在別人跟前兒唱,這會子沒別人,唱一曲兒給爺聽聽。”
香蘭垂著眼皮,道:“我不會。”
林錦樓歪在靠枕上,伸了兩條長腿,笑道:“誰說你不會?我還記著,頭一遭見你的時候,你還唱來著,什么‘雪浪拍長空,天際秋云卷’,是《西廂》里的一出不是?”看香蘭仍不說話,便壓下一口酒,撲哧一聲笑出來道:“小香蘭,你是什么身份,自個兒還沒鬧明白不是?方才鸞兒是過了些,爺又心疼你,這才給你臉面,可你自己是什么,你該明白得很,爺抬舉你時,你才是主子,爺不抬舉你,你還不如個奴才呢,明白了么?”
香蘭木木坐著,只覺喉嚨里哽得難受。
春菱站在外頭伺候聽得分明,到底不忍心,借故進來端菜,悄悄跟香蘭使眼色,又對林錦樓道:“姑娘許是口渴了,我給她倒茶潤潤嗓子。”忙端了一盞茶進來,低聲道:“好歹唱一首罷,兩三句都成。”
此時小鵑進來道:“吉祥在外頭廊底下,說有要緊的事找大爺。”
林錦樓便披了衣裳出去了,這一去便沒回來。
香蘭方才松了口氣,胡亂梳洗一番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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