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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報應(三)

  且說香蘭將陳萬全從牢中救出,一行人回到陳家。薛氏正愁眉不展臥在床上,忽聽院內喧嘩,出去一瞧,見陳萬全竟被人抬了回來,不由喜從天降,待看陳萬全面如金箔,神志昏迷,又驚得面色發白。吉祥和雙喜搭著春凳,將陳萬全送到臥室,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薛氏上前,輕輕撩開衣裳一瞧,只見雙股腫爛猙獰,大腿上也全是青紫,用竹子夾板捆著,竟無一好處,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出去一瞧,只見林錦樓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廳中品茶。

  薛氏哪兒還有不明白的,立刻上前跪倒在地,磕頭道:“民婦叩謝林大爺救命之恩。”頭碰在地上“咚咚”作響,雙喜連忙上前攙扶,口中嘻嘻笑道:“這可使不得,快些起來。”

  香蘭也去扶薛氏,薛氏扯著香蘭袖子道:“蘭姐兒,還不快給林大爺磕頭。”說著要扯著香蘭下跪。

  香蘭白著臉兒,抬頭看了林錦樓一眼,咬了咬唇兒,垂下頭,卻始終不肯屈膝跪下,薛氏不悅,怒目瞪著香蘭,死死捏她的手,低聲道:“死丫頭,還不快給林大爺磕頭!”

  林錦樓卻站了起來,淡淡道:“不必了,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言畢便往外走。

  薛氏忙扯著香蘭一路相送,臉上陪著笑,款款道:“小女孩子家不懂事,大爺莫跟她一般見識…大爺慢些走,我們定要到府上磕頭謝恩。”

  林錦樓隨口應著,待走到大門口,命旁人退下,只讓香蘭到跟前道:“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個我讓人過來接你…算了,東西也甭收拾了,你那些破爛兒沒什么好拿的,衣裳首飾都給你添新的。”

  香蘭大吃一驚,忙央求道:“我爹剛剛回來,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我想在家伺候兩日…”說著眼淚已掉下來,“求你了…”

  “嘖,嘖,你怎么總哭,好像爺要吃了你似的。”林錦樓說著伸手給香蘭擦眼淚。

  香蘭想躲,卻忍住沒動。這樣垂著臉兒乖順的模樣卻讓林錦樓心里舒坦,捏了捏她的小下巴,笑道:“行了,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念你一片孝心,就在家里伺候你爹三天,爺再打發人來接你。”

  “大爺,再讓我多呆幾日罷,我這一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家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家里只有老娘和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子…”

  林錦樓摸了摸下巴道:“成,爺回頭派倆人過來。”見香蘭張口欲言,便用手指點住她的唇兒,半瞇著眼似笑非笑道:“最多五天,小香蘭,再跟爺唱‘哩哏兒啷’爺可就要惱了。”說著從腰間把那赤金黃玉的小馬腰墜兒解下來,掛在香蘭的腰間,道:“去伺候你爹罷,當完了孝女再好生想想怎么報答我。”說完便登上馬車走了。

  香蘭默默回轉身走進屋,慢慢將大門關上,一扭頭見薛氏站在院里,紅著眼眶,抖著嘴唇叫了一聲:“蘭姐兒…”便說不出話,顯見是全明白了。

  香蘭走過去強笑道:“這般也沒什么不好…爹爹是囫圇著回來了,大爺的脾氣雖不好,可林家是個富貴所在,過個一兩年興許我就能回來了…”

  薛氏忍不住大哭,一把摟了香蘭,跺著腳道:“我的閨女,你好個伶俐清俊的人兒,合該有正房太太的體面,命怎就這么苦…”

  這一哭引得香蘭也哭起來,又忙用帕子擦干了淚兒,反倒勸慰薛氏,暫且不提。

  卻說韓耀祖因得罪了林家心中難安,一夜未曾好睡。第二日一早,韓耀祖親自備了一份厚禮登門去了陳家。陳氏夫婦不由誠惶誠恐,韓耀祖對陳萬全噓寒問暖,又取出一封五十兩的銀子,送上前道:“陳掌柜受此牢獄之災,實是本官受小人蒙蔽,聽信讒言所致。還請陳掌柜萬毋放在心上,本官定然給陳掌柜一個交代!”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眼睛卻不自覺向四周溜去,尋香蘭的身影。

  陳萬全聽了這話,只覺臉上有了天大的光,萬沒想到那公堂上威風凜凜的縣太爺竟然會和他這般和顏悅色的說話,話都快說不出,一疊聲道:“不敢,不敢。”

  卻聽旁邊屋中傳出一聲冷笑。韓耀祖立時知道香蘭就在隔壁,連忙道:“這事本就由夏家小妾而起,夏蕓身為朝廷命官卻縱容妾室玷污清白女子聲譽,口出惡言,實是暴殄輕生,有辱斯文,乃輕佻狂徒,從今日起,罷黜其九品官職,另外,我已奏請金陵學政、呈報吏部革除其舉人功名。”

  香蘭隔著簾子聽見登時一怔,夏蕓丟了差事在她意料之中,可因此革除功名懲罰也太重了些。文人科舉歷來賺盡人間白頭,夏蕓年紀輕輕便高中舉人,本有大好前程,此番革了功名,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中。夏蕓雖有可恨之處,到底不是大惡之人,不過他一家子親戚。

  只聽陳萬全道:“青天大老爺可要為小民一家做主哇,我們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家,從不招災惹禍,夏蕓看中我女兒,我跟她娘不答應,他就辱我女兒名聲,他小妾還要抓打我女兒…”

  薛氏又道:“后來我跟蘭姐兒去夏家央求,前前后后送了六十兩銀子,夏蕓他娘、他二嫂還有小妾逼著蘭姐兒給夏蕓磕頭…”說著聲音哽咽,頓了頓才道,“這往哪兒去說理,明明他們作惡,卻讓蘭姐兒下跪賠禮。結果蘭姐兒磕了頭,他們也沒上衙門撤狀子,我們上門去問,反倒白白挨了一頓辱罵。”

  韓耀祖大怒道:“竟然有這樣放屁的事!夏家實在可惡,此事本官定要管到底的!”

  陳氏夫婦口中連稱“青天大老爺”不止。

  一時韓耀祖走了,陳萬全臀上腿上疼得厲害,如同針扎刀削,又發起燒來,昏昏沉沉。不多時又有人來叫門,原來是書染親自送來一個婆子和一個小廝,又拿出一封五十兩銀子,笑道:“這是大爺讓帶來給陳掌柜買些吃食補身子的。大爺可把姑娘放在心上,讓我從庫里挑幾匹上好的貢緞,說要給姑娘裁新衣裳。”

  薛氏連忙道謝,香蘭卻瞧著心煩,只站在一旁不說話。書染見香蘭那模樣便知她心里不樂意,不由暗暗吃驚,卻將話頭扯了,說了些旁的,便告辭而出。

  一時無事。

  卻說韓耀祖回了衙門,第一樁事便是將夏蕓的官職拿了,又打發人去問學政,金陵學政聽說夏蕓得罪了林錦樓,又是個無甚根基靠山的,哪有不答應的,立時將夏蕓的功名革了。

  消息傳來,夏家上下如同被焦雷劈了一般,夏蕓先是懵了,不顧頭暈,從床上爬起來便要去了縣衙。韓耀祖見了他,便道:“夏蕓,你是狗膽包天,不打聽打聽陳家的背景就讓小妾上門去鬧,打量鬧壞了人家姑娘名聲,人家就能嫁給你怎的?且鬧了就鬧了,人家也認賠了銀子,為何不肯撤狀?如今惹惱了陳家,請了林錦樓出手…唉,這也是你的孽障遭遇,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也委實做過了些。”

  夏蕓如同兜頭一盆冷水淋了個透心涼,喃喃道:“我早就讓家里人過來撤狀了…況我根本就不曾告狀。”

  韓耀祖道:“是你那小妾銀蝶來衙門里喊的冤。”

  夏蕓仍是愣愣的模樣,一時有人傳報有客來,韓耀祖便端茶送客,打發夏蕓去了。

  夏蕓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一家老小俱圍在門前,見他回來呼啦啦全圍上去,七嘴八舌的詢問。夏蕓仿佛迷迷瞪瞪還在夢里,直眉瞪眼的只管往屋里去。

  銀蝶正舉著一面靶鏡左照又照,見夏蕓進屋,忙放下鏡子,起身上前道:“老爺,你可回來了,韓知縣如何說的?”

  夏蕓怔怔的抬起眼,只見銀蝶涂胭脂摸粉兒,一臉的濃艷,忽然暴怒起來,掄起胳膊狠狠打了銀蝶一掌,怒道:“你這賤人做的好事!誰讓你去的陳家!誰讓你去衙門告狀!”

  這一掌扇得銀蝶倒退幾步,栽在炕邊,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金氏和夏二嫂悄悄在門口守著,聽見動靜慌忙推門進來,夏二嫂一疊聲問道:“這究竟怎么回事?莫非是陳家那小賤人搞的鬼?叔叔的差事功名怎的就丟了?”

  金氏擼胳膊挽袖子道:“倘若是他們弄鬼,我定要鬧他個雞犬不寧!”

  夏蕓氣得渾身亂顫,指著金氏和夏二嫂問道:“我讓你們到衙門撤狀,你們為何不去?”

  金氏和夏二嫂對望一眼,夏二嫂不肯吱聲,金氏卻滿不在乎道:“陳家有的是銀子,才賠六十兩怎么夠?你是沒瞧見他家住著多大的房,屋里多少古董玩意兒,你是堂堂的舉人老爺,朝廷命官,金貴著哪,依我看,不賠個二三百兩的,這事都不算了結。”

  夏蕓的臉氣成豬肝色,抖著嘴唇跌足大罵道:“糊涂!糊涂!我的身家前程就是讓你們斷送的!”罵完不由淚如雨下,頭痛不止,腿一軟就栽歪在了地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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