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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求醫

  林錦樓忽然捏起她的下巴,道:“你…”

  香蘭一顫,睜大眼睛看著他。

  林錦樓又放了手,道:“算了,你去罷。”言罷便邁步出去了。

  香蘭長長出了一口氣,身子一軟,歪坐在床上,一側臉,見畫扇在門口探頭探腦,便招手讓她進來,問道:“大姑奶奶她們如何了?”

  畫扇道:“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還在東邊的屋里,剛雪凝進去送茶和點心,這會子沒出來,因是跟姑奶奶們說話了。二奶奶方才已經走了。”

  香蘭攏了攏頭發,打起精神站起來道:“走罷,把人晾在那里不合適。”

  畫扇吞吞吐吐道:“姑娘,你眼睛…”說著搬過鏡匣,香蘭湊上前一看,只見雙眼已有些紅腫,一見便知是哭過了,忙命畫扇取了兩只銀勺來貼在眼睛上敷了一回,方才好些了,又用濕毛巾擦了臉,重新涂了膏子,方才去見客,不在話下。

  卻說林錦樓出了二門,先回前頭書房寫了一封帖子,交與吉祥道:“明兒一早拿著去太醫院,請張世友張太醫過來。”說完自顧自將毛筆放在架子上,深深吐了口氣。

  他在門口偷聽香蘭那番話,每一個字都聽得真真兒的。他知道,那女人心里還有怨,他也頗不耐煩,可今兒香蘭的一番話卻讓他有些茅塞頓開,她說“有了身孕,肚子里孩子血脈相連,又如何忍心把孩子打掉。她定然掙扎了許久,最終不能狠心。又被家里人覺察。方才回到戴家了”。由此可知,倘若這女人若有了孩子,便能把心安分下來了。他也納悶,如今他后院里只有香蘭一個,日日耳鬢廝磨,只怕早就該有好消息了,只是至今無半分動靜。這太醫院的張世友乃是專門給后宮貴人們診脈安胎的,學問淵博。醫理極深,先前他給兒子捐官,就是求的他家老爺子的門路,請他過來給香蘭診一診,瞧瞧到底是哪兒的毛病兒,也讓他安心…或許,他忙過這兩人就帶香蘭去京郊的妙峰山去拜送子娘娘?

  林錦樓摸下巴,想命人將康仕源喚來問一問這兩日行程,孰料一推門,見雙喜正在門口候著。見林錦樓來,忙道:“大爺。二姑爺吃猛了酒,這會子發作了,剛灌了一甕解酒湯,吐了出來,又用了醒酒湯,這會兒躺在炕上,您說這事…”

  林錦樓忙過去看,進屋便聞得滿屋子酒氣,只見他二妹夫陶鴻勛正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因吐出去了,精神頭尚好。林錦樓安慰幾句,命小廝取了粥與他吃。又歇了一時,陶鴻勛覺著好了便要告辭,林錦樓十分挽留,陶鴻勛便道:“明日還有公務,不敢久留,改日再登門叨擾。”林錦樓方才送客,末了又讓捎了一箱子從金陵帶的禮物走。

  待林東綺夫婦走了,林東紈便也不好再久留,也起身告辭,回了林錦軒處。一進院子,只見尹姨娘正在樹蔭底下碾藥,遂上前道:“姨娘好端端的怎么親自做這個,那些丫鬟們的?”

  尹姨娘道:“這是你弟弟吃的藥,我親手碾了才放心。他前些日子小病了一場,幸而未把大癥候勾起來,眼下吃著人參養榮丸。只是這些天晚上還睡不實,身上總冒虛汗,今兒請了大夫來看,說是陽虛腎虧,應是娶了媳婦鬧的,我方才還跟他媳婦兒說,不成這幾日就分房睡,他媳婦兒跟我說什么你猜猜?”學著譚氏的神色道,“‘這個事勞煩姨娘費心了,雖說如今正經長輩都不在身邊,可我也拿姨娘當長輩恭敬著,只是再怎么說也是我們夫妻間的私事,姨娘往后少操心的好’。你聽聽!這是說我不是‘正經長輩’,分明不把我放眼里了,這天底下還有這樣狂的新婦么!可憐我活到這個年歲,本以為后半生有靠了,誰知又有這樣的兒媳,我的命也忒苦了!”說著淚便滴下來。

  林東紈道:“她這個性子,姨娘就擔待些,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上回我來,姨娘不還夸新媳婦懂事,送了你一對兒金鐲子么。我好容易家來一趟,姨娘也不問問我過得如何,我如今在夫家也艱難,大房鬧著要分家,二房四房都是有些本事的,五房最得寵,也能多得,只有我們三房,那爛泥扶不上墻的主兒壓根指望不上,窩囊廢一個,他兄弟給他灌點湯就暈了。去年給他捐了官,也不肯好好做,反倒認識了些混賬朋友,勾著去賭。如今老爺子還能鎮著他,倘若真分家了,可怎么過…我這心里才是真的苦…”說著也落下淚來。

  尹姨娘罵道:“都是秦氏那賤貨使壞,給你找這門親事,軒哥兒這媳婦兒也定是她的主意,攛掇給娶的,她就是讓我得不了好兒才肯干休!”又拉了林東紈袖子道:“我的兒,你弟弟孱弱,萬不能動氣的,如今只有你能替我出頭,同我一道治治軒哥兒媳婦,如今她剛進門,倘若不將她拿捏住了,立好規矩,日后豈有我的立足之地?我知道,你素是有辦法的。”

  林東紈正揩眼淚,手上一頓,心就涼了,冷笑道:“姨娘每每如此,眼里只有二弟,我不是你肚子里爬出來的,姨娘只是受委屈時才想著我,讓我給你出頭,因此得罪了太太,如今向我大哥張嘴給夫君討個差事都沒臉。”言罷站起身就走,一摔簾子進了屋。她的貼身丫鬟秋葉忙跟進去,見林東紈立在門邊用手抹眼睛,便把帕子遞上前,小聲道:“姨娘就是這個性子,三奶奶何必跟她慪氣。”

  林東紈用帕子拭淚道:“我知道,我心里就是苦,好容易家來一趟,她噓寒問暖的話兒沒一句,看見奶娘抱著輝哥兒過去,也不問一問,滿心滿眼的都是二弟,還使喚我給她當黑臉兒。”

  秋葉也不好十分相勸,只好說:“姨娘是將姑娘當自己人,才這樣說的。”又小聲道,“三奶奶別哭了,二爺跟軒二奶奶就在屋里呢。”

  林東紈又蘸了蘸眼角,把氣沉了下來。她這個性子素來是“牙掉和血吞”,縱有天大委屈也不肯在旁人跟前帶出一點兒。當年她到了議親的年紀,林長政本想將她嫁給本地富戶,她不肯,一心找個世家大族。她心里清楚,富戶縱再有銀子,可世家望族的底氣卻是用銀子堆不起來的。她寧愿穿著舊衣裳捧著破碗在光輝的牌匾底下喝稀粥,也不愿穿新衣捧金碗在平淡門楣底下吃香喝辣。魯家雖說只維持個體面的花架子,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不信憑自己聰明才干,督促夫君上進,就沒有翻身的那一天,到時候再回家,讓家里那些人都重新認得她!

  只是待嫁了人,受了兩年的磨挫,她才發覺自己想得太過天真。公婆妯娌,叔伯丈夫,各個脾氣性情不同,十個人九條心,豈是她憑一己之力就能扭轉乾坤的。

  只是她萬不肯承認自己當初錯了,她自己擇的路,即便是跪著也要走完。

  如今她一面同陳香蘭交好,盼著她日后能在林錦樓跟前多說好話兒,一面又指望林錦軒身子骨爭氣些,明年下場考個功名,她也多幾分依仗。

  林東紈進里屋時,林錦軒歪在床上,譚氏剛服侍他吃過藥,這會子敞窗戶放藥氣,見林東紈進來,心里還有些記恨方才她與林東綺護著香蘭讓自己沒臉的事,一掀簾子出去了,只命丫鬟去獻茶。

  譚氏在西間獨自坐了一回,只覺著沒趣兒,渾身懶懶的,將針線拿來刺了幾針,又扔到一旁。今日她惹了一肚子氣,先是在香蘭那頭受了委屈,回來尹姨娘又絮絮叨叨跟她說,叫她跟林錦軒分房睡。這把她當成什么了!她是明媒正娶來的正頭奶奶,尹姨娘縱是林錦軒生母,可不過就是個妾,居然在她跟前拿大。之前她捧著哄著尹姨娘,也只不過看自己夫君的面子,倘若因此將她看成是個軟柿子,可就打錯了算盤!她其實好讓人相與的!

  譚氏冷笑幾聲,灌了一盅茶。方才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她狐媚魘道,勾搭了林錦軒,讓他虧了身子,也不瞧瞧自己的兒子是什么貨色,見風就要吹倒的主兒,跟林錦樓壓根就不像親兄弟兩個。想到林錦樓,譚氏驟然面上一燙,方才她是正正撞到林錦樓懷里去了,知道那胸膛如何寬闊堅硬,手臂如何健壯,還有那雙勾人的眼…

  譚氏不敢再細想,暗暗啐了自己一口,拿手帕子扇了扇風,將臉上的燙扇下去些,可轉念又不禁想道:“都道我這大伯子是個積年招花惹草,慣細風情的人物兒,如今見了,果真如此,倒不知天底下有這樣的男人,跟我那些兄弟們不同,合該男子漢丈夫們都該這個頂天立地模樣。只可恨我沒福,倘若是個高門貴女,嫁了他,夫妻相諧,也是恩愛一場,如今只好嫁了林錦軒,他倒也是個溫情妥帖的人,只是這一身的病…唉…”(。。)

本章秋葉由絕辰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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