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齊阿圓跟這個弟弟原本不親近,看到齊子玉受了傷害,那也一下子就不舒服了,女人家天生的那一種同情心又作祟,越想這弟弟就越發的覺得心疼。
本身就已經被母親給養廢了,又在自己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哭哭啼啼的步行回家吧,又被賊匪當女人給抓了,驗明正身后又挨了一頓打,看這倒霉催的!
“能保下一條命來就算萬幸,你這個弟弟還屬于福大命大的主兒,沒看見那兩個老漢又哭天抹淚的了,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最讓親人擔心受罪!”盧千總頭一次也學著安慰別人了,盡管沒得到阿圓的一個好臉兒。
“喂他點兒吃的,我估計主要是餓的,從迷糊陣出來就沒吃東西…”,齊阿圓細聲細語的囑咐巴子,十根手指攪在一起不知道應該放在哪里,這么親近又不熟悉的尷尬身份,拍拍身上或者摸摸臉皮都不合適。
賀聰跟胡不語終于從龍角里面出來了,神情興奮的不能自已。
“下面真的是一個好大的墓地!好幾個暗室,石頭墻壁裝潢的都很華麗,正中間的棺木一點兒都沒腐朽,里面的尸骨也還栩栩如生的,就是金銀財寶實在找不出來多少…”。
“那不是還剩了一件嗎?尸體的口中含著一個大概是玉珠子,真想不通為什么賊匪還要剩下一件,我本來想要取出來給你們看的,賀聰他堅決不讓我動,說是怕出危險…”,到底還是胡不語年輕,神色很是有些悻悻的。
胡縣令卻猛地對著賀聰作了一個揖,聲音抖索著感謝道:“小兒孟浪,多虧您提醒。那最后一件寶物確實不能動!”
賀聰歡喜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急忙上前扶起胡縣令:“其實我也不懂,就是覺得窮兇極惡的賊匪都不肯拿的東西。一定會有危險。可是到底為什么…”?
阿圓已經聽的身上發涼,擺擺手囑咐:“你們幾個先去找身干松衣裳換換。回頭再聽胡縣令講解為什么。”
齊家莊的老少爺兒們繼續貢獻粗布衣裳,兩個花季少年郎就像美玉瞬間蒙了塵,黑乎乎的跑了回來。
“爹,您快講講,為什么盜墓賊要留下寶貝?他們為財而來,不應該會想全部搬走嗎?”胡不語有點兒沉不住氣,事實上他在地下時還曾經想過。等下次再下去,一定把那塊嘴里銜的玉拿出來看看。
一時間聚攏到胡縣令周圍的人還真不少,盜匪們已經跑遠了,危險感也消失了。正好聽聽博學的縣令大人講古論今。
就連被指派去埋鍋造飯的漢子們,也在極力的往這邊伸耳朵。
胡縣令喝了口溫開水,慢悠悠的開口:“你們剛剛下去的時候,可也曾發現那墓穴的東南角有東西?如果沒有發現,那必然是被水沖走了…”。
“胡縣令您是不是說一根蠟燭?小的在東南角腳丫子蹚到了那東西。就粘到石地面上…”,一個騎兵不由自主的回答。
“就是蠟燭!這樣一來老夫就更加更斷定這群賊匪的來歷,他們肯定是東漢時期的‘摸金校尉’的后人!”胡縣令的小眼睛閃爍著光彩,這一刻他的模樣真的不是太丑了。
“摸金校尉們干活,凡是掘開大墓。在墓室地宮里都要點上一只蠟燭,放在東南角方位,然后開棺摸金,死者最值錢的東西,往往都在身上帶著,一些王侯以上的墓主,都是口中含珠,身覆金玉,胸前還有護心玉,手中抓有玉如意,甚至連——后竅兒里都塞著寶石…”
胡縣令想到了身邊還有女人,語氣遲疑了一下,觀察到郡主也聽得認真,并無不快之色,才繼續講下去:“摸金校尉動手的規矩,不能損壞死者的遺骸,只能輕手輕腳的從頭頂摸至腳底,最后必給死者留下一兩樣寶物,在此之間,如果東南角的蠟燭熄滅了,就必須把拿到手的財物原樣放回,恭恭敬敬的磕三個頭,按原路退回去。”
“那豈不是白白進去了?摸金校尉怎么會甘心?”胡不語此刻對于盜墓賊的興趣是真大,竟然小孩子一般拽了拽父親的衣袖。
這父子二人平日里肯定經常交流,胡縣令看著兒子的眼神多了一份寵溺:“因為,傳說有些墓里是有鬼的,至于這些鬼為什么不入輪回,千百年中一直留在墓穴內,那就不好說了,很可能是他們舍不得生前的榮華富貴,死后還天天盯著自己的財寶,碰上這樣舍命不舍財的主兒,也就別硬搶他的東西了。否則,定然會惹來滔天大禍…”。
這時候天光正處于最黑暗的時刻,黎明之前總是這樣,眾人好像都覺得一股寒風在耳畔掠過,渾身發冷,甚至要打個哆嗦。
“縣令大人您看,小的在地下還找到這么一個鐵鏟子…”,一個護衛現在可敬仰老胡同志了,從身后遞過來一把樣式奇特的物件。
“這個——老夫卻是不知來歷的,可能是摸金校尉的挖掘器具…”,胡縣令有些卡殼了,把鐵鏟遞給盧千總,千總大人掂了掂,又遞給阿圓。
貌似這東西在什么地方見過介紹的,阿圓心里嘀咕,把鐵鏟頭朝下,往地上一杵一拔。
這東西形狀很像鐵锨,但是比鐵锨更容易深入土層,特別是這一拔一提,還能帶上來地下的原土,得以判斷地下不同地層的情況。
“難道——這個時代就出現了洛陽鏟?”阿圓頓悟了,電視上確實閃現過這種器具的畫面,依稀記得,是介紹說民國時期才出現的掘墓用具。
大概,自從人類有了窮富之分,富人的墓穴就沒躲過被挖掘的命運,一代又一代掘墓人孜孜不倦的延續著探寶的事業,也不斷更新勞作的工具。
“據說,在洛陽邙山的馬坡村,有個人姓李,從小就以盜墓為生,有一天,他到十幾里外的一個縣去趕集,有個熟人正在搭棚子,準備賣包子。雙方見面打個招呼,他見這人用一把筒瓦狀的短柄鐵鏟在地上挖了一個豎起的小坑,以便放入棚柱,這人用此鏟往下一走,擔上來時帶出不少士,一下子觸發了他的靈感,于是找了張紙,貼著鏟畫出了一張原大圖樣,回家后找人按圖打造,一試果然得心應手,效果不錯,于是就在盜墓賊中得到了推廣,此物被喚作‘洛陽鏟’。”
阿圓輕聲道來一段新典故,原本對胡縣令的博古通今佩服不已的漢子們,現在對郡主也要刮目相看了。
只是,贊頌的話兒還沒來得及說,“轟隆——”一聲巨響,胡老漢家的“金鑲玉”房屋,終于坍塌了!
這個變故倒是早在意料之中,那么多水灌下去,不塌也沒人敢住了!
可是人堆兒里又是一陣騷亂。
早就精神臨近崩潰邊緣的胡老漢,坍塌的房屋成了一根導火線,他兩眼發直身子直挺挺摔倒,嘴巴里“嗷——鬼啊——”的低叫著,手腳也抽搐了起來…
掐人中,摁虎口,捋胸脯…,大家伙的十八般武藝全部用上,才勉強把胡老漢弄睡著了,歪著頭,嘴角猶自留下一道黏涎兒…
齊家莊的里正帶頭叩倒在地,一眾臉色蠟黃的鄉親也相跟著跪倒:“郡主大人,胡大人,盧大人,這處地界我們不敢再住了!請大人們給小的們指一條出路吧!”
真不能責怪莊稼人太過迷信,任誰家坐落在墓穴上面都得觸目驚心,何況那墓穴里的主人還在,何況這塊土地已經被挖掘的慘不忍睹,何況,大家都是窮人,在此地沒有財富可以作為拼死留下的理由。
胡縣令的黑臉這會兒就更黑了,整整一個村子的搬遷可是大事兒,不是點一個頭就能解決的。
“你們這村子有多少人口?多少良田?”
“大人啊,齊家莊一共只有一百四十二口人,良田?周圍都是鹽堿地,勉強能種出點糧食來的也就二百多畝,出產可憐,連自家的肚子都喂不飽,這要不是距離縣城近,小子們能去打個散工掙倆兒錢,活下來都成問題!”老里正每講一句,都要抹一把兒辛酸淚,
每人能平均一畝多地,其實也不錯了,只是地薄出產太少,才造成貧窮的局面的。
但也正是因為此地貧瘠,大地主豪紳的都不肯落戶,也沒什么惡人覬覦這些田地,齊家莊的庒風還算太平。
盧千總只管地方軍政,對于老百姓的居住與飲食明顯不怎么關心,胡縣令皺著眉頭暫時許諾:“容本官回去后好好參詳一下朱陽縣的整個地況,能不能集體搬遷到別處還需要商榷…”。
現在整個都是焦頭爛額呢,賊匪們沒有抓到,被擄掠的人沒救出來,一大片地被挖的亂七八糟,沖灌的溝壑縱橫,還留下那么一個棘手的墓穴…
郡主一開始也只答應了解決臨近幾家臨近莊戶的搬遷問題,胡縣令張了張嘴,看一眼阿圓沒好意思再提新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