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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兔死狐悲

  灶房里,剩下哥兒倆,原本最不對付的一對兒。

  白老二收起了兩輪車的圖紙,那般仔細的撫平了每一個褶皺,就像一個真正有文化的人愛護自己的墨寶一般,然后,也站起了身,空著的那只手拍拍老三的肩膀,無限深意在其中。

  留下一個癡傻的少年,終于把眼眶里多余的液體擠了出來。

  如果早知道,阿福是這樣一個不堪的人,那么,自己就不會上當受騙,把面館交托給他居住,然后席卷財物。

  如果早知道,就不會跟嫂子那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生分兒了一場,到現在,聽到了有關阿福的話題,就總感覺嫂子看自己的眼神透著冷漠與疏遠。

  “傷疤就是傷疤,非要捂著蓋著根本就治不好,不如索性刺出血來,挖出爛肉,才能真正養好傷,我這樣不怕挨罵遭記恨,也是一種關愛呢!”嫂子這句話,是真的有感而發吧?其實就是感慨的自己不領情是不是?

  這一夜,白老三注定難眠,從乍聞阿福的消息,那種驚喜與痛苦的糾葛,到奔波到力竭,確認阿福的真面目,都像是一場噩夢,殘忍的悲涼的噩夢。

  可是,比起小五正在承受的痛苦來,他真的還算是輕松的享受。

  幸虧的白老大經過李叔的門前時,看到還有微弱的燈光,一時心喜拍開了門,和李叔一起奔赴小五的家,要不然,小五的爹娘這么突然的雙雙癱倒,小五又只會跪在一旁傻愣愣的發呆,白老大自己還真照應不過來。

  這個打擊太大了!

  馬上要進門的兒媳婦沒了就沒了,可是自家的全部家底兒也都已經給出去了啊,祖傳的一對兒白玉鐲子。也歡天喜地的硬給人家戴了去。

  其實,活了這一把年紀,你真沒聽說過有“仙人跳”設騙局的嗎?只是沒發生在自己身邊過,從來不覺得應該警惕罷了。

  這件事對小五的影響應該會很大,因為這個男娃子要么哭哭啼啼,要么發呆發愣傻子似的。

  李叔和白老大,掐完了小五爹的人中,又抓著他的手去掐小五娘的,等夫妻二人都緩過勁兒來哀嚎失聲,才發現了小五的神色很是不妙。

  從一見傾心到失戀被騙的距離。不足十二個小時,大喜到大悲的心理落差,勉強維持到回家見到爹娘。就崩潰掉了。

  “小蓮――小蓮――不走――”,從他的口里,模模糊糊的吐著幾個字,身子直著,膝蓋跪著。一瞬間,眼睛里又迸發出光彩來。

  小五娘“嗷――”一聲撲過來,抱住了兒子廝打:“死小子,要不是你一聲一聲的叫我,老娘怎么就會昏了頭把鐲子給她戴上啊?那是你奶奶留給我的,要我們一輩一輩兒的傳下去呢!”

  小五任由他娘隨便推搡他的身子。臉上的光彩不改,眼睛大睜著,就像看見了最想看見的那個人。

  小五爹也加進了戰團。抱住了癲狂的媳婦的手臂,大聲嘶吼道:“你打死他有什么用?孩子還小不懂事兒,都是咱們大人缺心眼招來的騙啊!”

  等到小五的爹娘鬧騰的輕了,李叔和白老大才說得上話,囑咐老兩口看好小五。別再刺激他,更別讓他亂跑惹事兒。白老大可記得自家媳婦大腿上那倆傷疤是怎么來的,這個小五,可別走白老三的老路了。

  一群莊稼漢子,只能掂著鐵锨鋤頭啥的打打群架而已,論起跟騙子作斗爭,尋找騙子的行蹤,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找不到還罷了,萬一真的碰了面,恐怕連命都得丟掉。

  “我明兒一大早就去鎮上報官,你們也別太難過了,權當是破財消災,那些錢萬一找不回來,咱也得繼續把日子過下去不是?”李叔也是一晚上沒睡覺,此刻腦袋瓜子都一蹦一蹦的疼,好言叮囑幾句,就拉著白老大告辭了。

  這次事件的連帶作用就是,李媒婆剛挪到家里,就被官差抓走了,打了十幾大板,收押入牢,家中宅院充公。

  等她閨女拿錢保出監牢,接到女婿家里,李媒婆也就僅僅熬了個月余,就撒手歸了西。

  迷糊陣的這樁稀罕事一下子名揚千里,小五的婚事沒有著落,迷糊陣卻再無媒婆登門了。

  方圓十里二十里的媒婆,都是吃同一碗飯的,盡管平日里多有競爭,但是,李媒婆財去人死,總免不了“兔死狐悲”,就像是大家一起商量好的一樣。

  迷糊陣的這個新年,過的也是了無趣味,官差年前來調查了幾次,弄得人心惶惶,也終究沒有查出任何的結果來。

  眾人都以為小五娘會被打擊的發瘋,沒想到,能哭能鬧的小五娘很快就沒事了,病倒在床的,竟然是總在安慰別人的小五爹。

  老實漢子嘴里說不出惡話,還要照料媳婦跟兒子,每次按著胸口傻笑,就那么突然的,倒了下去。

  越是裝著不在乎的,其實心里越在乎。

  家財一下子干凈了,還要承擔著被嘲笑被可憐的重任,老實漢子再也承受不住。

  好在,一個漢子倒下了,另一個漢子站起來。小五恢復了正常,或者說是接近了正常,開始擔當起整個家庭的重擔。

  兩個妹妹被安排照顧爹娘的身體,小五回到了磚窯,見到阿圓就是深深一躬到地。

  “東家,我小五以后不會再懷疑東家的任何話,我回來上工,請東家一定要多安排我做活兒!”

  家無存款的日子,家有病人的生活,只能借助多干活兒維持下去的。

  好歹這小子比白老三當初的反應強!阿圓清清嗓子,把臉一板:“小五,那我想安排你去外面跑銷售,這年兒也過了,咱家的磚瓦就等著往外銷呢!我讓盧管事帶你幾天,剩下的事兒,就全由你自己做主,能賣多少出去,全憑你的本事,基本工錢照發,你每銷出去一百兩銀子的磚瓦,就可以自己再提成一兩,怎么樣?干不干?”

  依這小子的天分兒,再加上受挫之后的經驗,家庭的負擔,相信這樣的安排應該合適。

  小五果然再次一躬到地,眼睛按在了褲腿上,抬起身子來時,沒有淚水。

  賈師傅和阿東,在一旁反倒是眼珠子紅紅的了。

  出了這么一樁子事兒,大家這個年兒都沒過舒坦,雇工們搗著班的去陪伴小五,幫著收拾家里,還會上門送些年貨,彼此的感情,加深了。

  盡管,一時之間,磚窯上的小伙子們都沒有傳出訂婚成親的喜訊,但是春天,還是來了。

  地面上開始萌生出綠色,柔柔的,若隱若現,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也來了,正是萬物復蘇的好時節,磚窯要擴建,磚窯旁邊,也規劃出了新的宅院地界兒。

  賈師傅的豪宅首先興建,按照他自己的規劃圖紙,磚墻瓦頂火炕一氣兒呵成,灶房餐廳與正屋隔一道門相連接,連廁所都可以不經風雨就走進去。

  “東家,這實在是――奢侈了些。”賈師傅搓著手感嘆,東家親自修改的他的圖紙,硬是把四間房子改成了一個四合院,方方正正的圍起一塊兒空地,可以安閑的躺一張搖椅上曬太陽。

  “你得這么想,你這院子蓋得漂亮了,來咱家買磚瓦的,就多了個參考,咱家這建筑隊,也多了個練手的地兒。”阿圓笑得沒眼睛兒,她自家的院子遲遲沒開工,就是還沒琢磨出更加賞心悅目的設計圖來呢!

  白老大和老三又開始了趕去拉面館的日子,李叔的那個把村子里全部鋪上紅磚路的設想,再次拿了出來。

  春天到了,家家戶戶開始忙碌著去犁田平地,這個時候,最需要一條平坦的道路。

  手里有權,又不僅僅是為自己謀福利,說起話來就落地有聲,李叔得了上官劃撥的五十兩銀子,又按人頭門戶等條件制定了集資計劃,就開始逐一實施。

  刺兒頭自然會有,那好,凡這條胡同內有一個刺兒頭不交錢,那就整個胡同都放棄鋪路好了,只要你承受得住左鄰右舍的壓力。

  其實,攤到每個人身上,實在也沒有多少錢,熱鬧了三天,迷糊陣竟然全部收齊了余款,就連最癩牙的白毛兒一家,也乖乖的拿了出來。

  一文錢一塊兒的紅磚,再次排成了一條龍,全村人集體參與,很是興高采烈了兩整天,才算全部鋪完所有的胡同大街。

  老年人互相攙扶著從這頭轉到那頭兒,個個笑得跟彌勒佛似的,從此以后,只要不出村,下雨下雪都可以出來走走啦,腳底下不沾泥兒,干凈!

  李叔狠狠的放了兩掛鞭炮,高聲囑咐著以后要保持道路整潔漂亮,個人負責個人家院前的范圍,要像掃自家院子一樣的每天清掃。

  “鄉親們,現在,別看那些媒婆子都抱成了團兒,不給咱們迷糊陣說親,我相信,只要讓那些大姑娘看見咱這紅磚鋪成的街道,那保準兒就一個一個的哭鬧著要嫁給咱迷糊陣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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