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手搟面條 “大伯娘”說話還很有條理,若是趕上面皮薄的新媳婦兒,那就拉不下臉來再索要鑰匙了。
可惜,阿圓的面皮足夠堅韌,不羞不臊的繼續伸著手:“大伯娘,謝謝您惦記著我們家,不過,既然都說好了以后不再來往,我們也不敢要長輩們自己打自己的臉,以后,就讓我們自生自滅好了。”
白老大的黑臉也注視著這個方向,不肯幫助大伯娘一句。
“你個不識抬舉的小娼婦!”
大伯娘怒了,渾身的肥肉都打著哆嗦,一把從袖筒里薅出根細繩子,繩子的一頭,正是院門的鑰匙。
隨著那一聲謾罵,她舉起鑰匙到了肩膀,照著阿圓的笑臉就砸:“你當我稀罕你家的鑰匙?一家人窮的就差光著屁股了,到我那門上要飯,我都嫌臟!你今兒個說的話可要記清了,要是再敢叫你大伯那個犯渾的來給你們送糧食,我非得揪著你的頭發游街不可!”
那鑰匙是細長的兩根銅棍般的東西,被阿圓輕輕一閃,就躲了過去,雙手向上一迎,倒是正正好接在手心。
無端端被羞辱了一回,阿圓也顧不得這是白承光的長輩了,跟著惡狠狠放話:“我還記清了您今兒說的話呢!以后只要您老敢到我們家來,我就敢掂了大掃帚趕人!”
貌似,白老大的眉頭聳動了幾下。
大伯娘的胖身子挪出院外,猶自不甘心的回頭跺腳:“白承光你個沒良心的憨貨,縱著你媳婦忤逆長輩,你可放小心了,哪天這惡婆娘跟著野男人跑了,把你這窮家給禍害的更干凈!”
“你滾——滾——”,應答她的,是夫妻倆異口同聲的兩個大字,還伴隨著阿圓隨手抓起的一把禿了毛的干巴掃帚。
大伯娘的謾罵聲終于漸行漸遠,阿圓栓了門,想起被自己丟在灶房窗臺上的那塊寶貴的“酵面頭兒”來,急忙趕過去查看。
還好,酵面頭兒不但沒受損,貌似,還龐大了一點兒。
阿圓拍拍手,先把面頭送進灶房,然后洗手,準備按照李嬸子教習的方法去和面。
白老大的身影,遮住了灶房的光線。
“媳婦兒,你——受氣了——別生氣——我——老三說讓我早回來陪你——大伯娘她——”。
他大概想要解釋些什么,或者以為阿圓受了委屈,前來安慰。
阿圓前世里養成的習慣,不開心的事情過去就算了,不愿意再次提起,何況現在還正忙著呢,擺擺頭,并不看向白老大:“我沒生氣,本姑娘就是受氣長大的,不在乎這個,你要是餓了,就先自己做點東西吃,我發了面才能騰出空來。”
任誰被人指著鼻子罵上一回,都不會擁有好心情,阿圓嘴里說著沒生氣,到底懶得搭理白老大,更甭說再侍候著做飯了。
泥人也是有三分性的,對吧?
白老大傻愣了一會兒子,便慢慢兒的踱進了灶房,大個子向下一蹲,在阿圓面前賣命的湊乎:“媳婦兒,我不餓,你餓了吧?要不,我給你搟些面條來煮?”
嚇人的銅鈴“豹眼”又洋溢著似水柔情了,怎么看都有些違和,或者,那豹子也能跟狗似的對主人撒歡獻媚?
阿圓抵擋不住這么大的男人如此歪著腦袋愛嬌,還距離這般近,激的胳膊上都繃起了一層“小米”來,她的身子極力的后仰,也忘記了原本的火氣了:“行行行,你去搟面條——”
白老大如蒙大赦,身板一挺,差點乎沒戳到灶房屋頂,大蒲扇巴掌摸摸后腦勺,咧著嘴巴恢復了傻笑:“嘿嘿,你等著,我做的面條最筋道了,我在酒店里學過面案呢,就是時間忒短,咱爹一出事,就回來了——”
他的聲音漸低,腳下卻沒遲疑,找了另一個盆也去和面了。
當阿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面盆中的面團和的光滑白膩時,后來者居上的白老大,卻已經揉利索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小面團,并搟成了一張碩大的薄餅。
阿圓吐口氣,在一旁洗手,邊看著那張薄餅被折疊、撒面粉、再折疊、刀切、抖開,竟然根根相連,纖細勻稱。
而且,待到全部完工,白老大的蒲扇手掌上,沒有一點兒面屑殘留,不像阿圓,洗了一大會兒子,還覺得指甲縫里都黏糊著。
果然真功夫啊!
面條攤晾在面板上,白老大開始燒火,紅彤彤的的火光映照下,銅鈴豹眼更加柔和。
阿圓已經自發的從冷眼相看轉變成欽佩艷羨,干脆也坐在灶膛旁邊閑聊:“承光,你除了會面案上的東西,還學了啥?做菜怎么樣?”
要是這廝做菜也很棒,那,咱也能脫離這些瑣事,干脆,以后,就男主內女主外好了!
只要,嘴巴上、肚子里別吃了虧就好!
可惜,阿圓熠熠生輝的大眼睛注定要暗淡下去。
白老大很羞慚的大力撓頭:“嘿嘿,媳婦兒,我就在面案上揉了兩個月的面,別的,沒——”
“哦——”,阿圓陷入了失望,白老大呆的是什么破酒店啊?揉了兩個月的面,活坑人呢這是!
直到面條盛上來,阿圓的心勁頭還是蔫的。
可是,懶洋洋的筷子挑起的第一口,她就吃出了不同之處。
面條吃到嘴里,極有韌性,又不黏糊,麥子本身固有的清香,最大限度的呈現了出來,阿圓吃瞇了眼睛。
“媳婦兒,要是有雞蛋,這面還會筋道,酒店老板說我胳膊有力氣,就適合揉面做饅頭面條呢。”白老大發現了阿圓神色上的滿足,自己也洋洋得意起來。
阿圓的腦袋里已經轉了二百八十個彎兒,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詢問:“承光,你們——咱們這里,都有什么面條可以買來吃?”
“什么面條?面條就是面條啊!有純白面的,有雜面的,還有摻了雞蛋的——你要是喜歡吃,以后,我天天給你搟!”
白老大終于為自己找到了一個閃光點,非常振奮。
阿圓也振奮起來,腦袋主動往白老大身前湊合,大眼睛眨巴的更快,小嘴巴殷紅,一開一合:“有沒有專門賣面條的鋪子?放些肉醬啥的?把面條拽的細長細長的,再抖來抖去的——”
說道興奮處,阿圓站起身子來,雙臂揮舞著演示。
白老大不負所望的搖頭,疑惑的回答著:“沒有——沒聽說過,面條就切來煮就好了,干什么抖來抖去?”
“啊哦——!”阿圓歡呼一聲,雙手一拍一分,忘形的去捧起了白老大的黑臉,左右晃動:“承光,我有好主意了!咱們可以開一個不同尋常的面館,你揉面,我做醬料,老二老三都能幫上忙,哦!我太高興了!咱家很快就能天天吃飽飯,還會有余糧,阿文很快就能上學——”
如果說,此刻阿圓的兩只手,正形成兩片葉子的托勢,那么,白老大的一顆頭顱,就是一朵正在盛開的花朵,雖然,這花朵的顏色,忒黑了些。
被晃的眼暈的白老大,或者說被這么親密的動作給嚇懵了的白老大,完全就是一種白癡狀態。
好在,阿圓晃了個夠本兒之后,迅疾的轉身巡視了一遍灶房,意氣風發的又要指點江山:“多買些面粉回來,我指點你做拉面,還要用上鹽、面醬、肉、醋、花椒水要不要?我想想——再配上辣椒——”
沉浸在發財夢里的新媳婦兒,完全轉換成自言自語——
“那個——媳婦兒,先吃飯,涼了可不好吃——”,白老大終于抓住阿圓又轉過來的機會,出口提醒。
“涼了?涼面——哈哈,承光,夏天的時候,我們還可以賣涼面,你聽我說,這東西本錢小,但是利潤可不少——”。
白老大目瞪口呆,任由新媳婦兒繼續瘋狂的講述著一個又一個發財的方法。
哎!都怨自己太窮了,才把養在深閨里的“大小姐”給逼成了一個提到錢就要抽風的村婦!
這頓分外和諧的午飯,直吃到了日頭偏西,再筋斗的手搟面條,也終于變成了面疙瘩。
接替了白老大職責的白老三,終于帶著弟弟妹妹們回來了,稍微遺憾的是,東西沒賣完,剩了一小部分。
“大哥,嫂子,我看著天陰的厲害,怕淋到了半道上,就收的早。”老三很慚愧的解釋,把錢褡褳遞給阿圓。
“三弟做的對呢!”阿圓心情無比的舒暢,那褡褳沉甸甸的,幾乎沒把她墜個大跟頭。
“掙的錢再多,也不如人安全健康重要,你們早回來,不淋雨,自己少生病,我們也少了惦記,這就是最好!剩回來東西,那就更好!我們晚上也大吃一頓!”
采蓮和阿文也不難過了,一左一右幫著老三把剩回來的丸子收到灶房去,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頓時就讓這個小院活潑了起來。
“丸子做湯最好吃,我想喝魚肉丸子湯——”
“炸的酥酥的最香了!直接跟野菜一起調就行!”
“大哥,我們去尋野菜,就在院子外邊,不往遠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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