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嗚…”還沒等我們來得及構筑好工事,天空中再次響起了一片炮彈的呼嘯聲。
這次炮火的密度之大和來勢之快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這使我們根本就沒時間鉆回到防炮洞里,霎時無名高地上的大小樹木傾刻間就被削得噼噼啪啪的斷裂下來,無數的泥塊和石頭被炸向天空再像暴雨般的砸了下來,只一會兒的工夫整個高地都被濃煙、碎片和泥土粉塵所籠罩。
我只能緊緊地靠著戰壕壁用手抱著腦袋,心驚膽戰地承受著頭頂上砸上來的各種東西。我也想過要躲回防洞炮里,雖然它就在我的面前,不過只有一米遠的距離,但我卻不敢動。因為我擔心防炮洞這時已經塞滿了泥土,我已經擠不進去了。于是我就只得呆在原地等著,等著敵軍的轟炸結束,或者等著一發炮彈把我送上天…
突然我感覺到旁邊有人碰了我一下。
敵人?敵人已經上來了?
我不由吃了一驚,第一反應就是摸向腰間的手槍,但當我看清碰到我的是一名解放軍戰士的時候,就放松了下來。接著滿腔的熱血很快就被一種憤慨和恐懼填滿——那名戰士已經犧牲了,而且死得很慘。他的下半身已經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有半截身子被炮彈的沖擊波帶著飛到了我的身邊。
他的樣子讓我頭皮一陣陣發麻,我腦海里不斷地問自己如果自己讓炮彈給打中了會是一種什么樣的結果。斷手斷腳?分成幾塊?還是像這名戰士一樣被分成兩截?
但無論是個什么樣的結果,都不是我愿意的,也不是我所能接受的!但戰爭就是這樣,不管我們愿意不愿意,它還是來到我們的身邊,在我們面前露出它猙獰的面孔和恐怖的魔瓜無情的收割著一個個戰士的生命…
這個想法和心中的恐懼幾乎就折磨得我發狂、讓我情不自禁的想干脆跑出去讓炮彈給炸死算了,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唯一能支撐著我不做傻事的,就是那句話——好死不如賴活!
好死不如賴活,曾幾何時…我一直以為只有儒夫才會說的話,因為我覺得如果一個人敢于面對死亡那才是真正的勇敢。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原因是…躲藏在戰壕中被炮彈擊中的擊率其實很小,大多數犧牲的人都是因為心理素質不好,被嚇著了跑出去或者是受不了壓力干脆選擇了死亡…
所以說,在和平時代理解的那一套在戰場上往往行不通,有時甚至都要反過來理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炮聲一弱敵人很快又發起了沖鋒。
這一回我和戰士們都用不著連長指揮了,全都很自覺的把槍架在了戰壕上等著敵人的進攻。不只是自覺,而且動作整齊劃一、干凈利落。機槍手馬上上好子彈,副射手就開始為另一個彈鼓壓彈;火箭筒射手剛做好射擊準備,副射手就開始將其它彈藥從貓兒洞里挖出來…
用“挖”這個詞還真不是夸張,在幾輪的炮擊過后,這貓兒洞要么就是被震塌了要么就是一堆的碎土。就連拿個彈藥也要用工兵鍬把碎土扒開…
也許有人會說,咱們這部隊還不都是一些新兵嗎?互相之間怎么可能配合得這么好的。
還別說,這讓我也有點意外,不過也不意外。
意外是因為沒想到戰士們這么快就成長起來了。
不意外則是因為這就是戰場。
如果這是部隊訓練或是演習…那我相信戰士們不可能這么快就協調一致,人都是有惰性的,在部隊訓練、演習嘛,成績不好、協調不好大不了就是被訓一頓或是處分什么的。但在戰場上就不一樣了,在戰場上成績不好、協調不好…那就意味著死亡。
誰能不為自己的小命著想?
在戰場上想要活命的唯一途徑,就是自覺的融入到部隊這個集體中來,積極的發揮自己的作用配合其它戰士,這才能形成一個強大的戰斗力。否則,只要一個環節出錯就有可能導致一個火力點無法發揮作用,就可能導致整支部隊都要死于敵人的刺刀之下。
“同志們!頂住!”連長朝我們大喊:“聽我指揮…把敵人放近了再打!聽我命令開槍!”
說也奇怪,聽著連長這話我心底憑空就多了幾分底氣。
應該說…經過了之前的幾次戰斗后,連長的指揮能力也有所提高。
這不?之前的兩場戰斗連長基本上都沒下什么命令,一開打就全靠戰士們的自由射擊…第一次是越軍的突襲那來不及指揮還情有可原。第二次越軍就是先炮襲后沖鋒的按部就班的進攻,那連長還是沒指揮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我想,這大慨是因為羅連長也是頭一回面對這么殘酷的戰場吧!這實在也不能怪他,幾天前還是一個軍校里的學生呢,一路趕上來還沒歇口氣馬上就進入這樣非生即死的戰場了,任誰也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就在剛剛,聽到了連長叫的那句話后,我就意識到羅連長已經緩過勁來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不是嗎?AK47的精確度只有兩、三百米,這要是老兵的話打上一梭子彈也許還能打著射程之外的目標,但咱們是新兵…敵人如果太遠的話,那子彈“嘩嘩嘩…”的全飛到天上去了。
所以把敵人放近了打才是正道。
不過有一點不好的就是…這樣一來我這把射程近一千米的狙擊槍就起不了作用了。狙擊槍的作用就是遠距射殺目標,如果把敵人放近了再打…其威力實在還不如一把AK47!
于是我想了想,乘敵人還在千米開外朝我軍陣地靠近時…收起步槍就沿著交通壕往后走。
身后傳來刀疤氣急敗壞的大叫:“的去哪?你給我回來,你個孬種…”
“二排長,你給我回來!”指導員也沖著我大叫。
但是我根本就沒有理他們,同時我也來不及解釋。我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一個錯誤,我是一名狙擊手,我手里的狙擊步槍的射程有一千米…所以我不應該跟其它戰士一樣在戰壕里與敵軍廝殺,在那么近的距離上我手里的狙擊步槍就跟戰士們手里的56式半自動步槍沒有區別!
所以不管是刀疤以為我當逃兵還是怎么的,也不管其它戰士會怎么想我,我還是一路不停的朝后方跑去。
這條交通壕是我軍為了方便通訊員和主力部隊或是其它部隊通訊用的。
在戰場上常常會出現電話線被炸斷或是無線電無法聯絡的時候,這時候就需要派出通訊員與上級取得聯系。如果沒有這道交通壕的話,通訊員就會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很難成功完成任務。
而且有了這條交通壕后,無論是防御部隊的撤退、傷員后送還是后方對陣地派遣增援部隊、運送彈藥補給…其安全性和隱蔽性都會大增。所以一般的防御工事都會有構筑一條通往后方的交通壕。
這交通壕說到底其實也就是一道戰壕,只不過比戰壕淺一些窄一些罷了,其高度和寬度剛好能容一個人貓著腰在其間運動,而且為了避免已方戰士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之下還將交通壕構筑成“Z”字形,這無疑就成了我絕佳的狙擊陣地。
接著我就找了一個位置架起了槍,透過狙擊鏡我首先看到的是滿面疑惑的連長和我手下那些探頭探腦的兵…
我不由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犯了另一個錯誤,我是一名排長…我的后撤很有可能會導致軍心不穩。就別說我手下的那些兵個個都看著我了,其它排的兵也許都會受影響。
不過我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因為羅連長看到我在后方架起了槍后,就隔遠了朝我點點頭,表示他知道我的意圖并同意我的做法。不僅如此…我很快就看到王柯昌在連長的命令下也學著我的樣子沿著交通壕朝我跑來。
很明顯,這是羅連長讓他來配合我的,這時我心里不禁有了一種碰到知已的感覺。
這要是以前的連長…只怕當場就會為了穩定軍心而派兩個人上來把我給逮回去了吧!
于是戰士們很快就明白了我不是做逃兵,軍心也就隨之穩定了下來。
“排長!”王柯昌跑到我身邊來說道:“連長讓我告訴你一聲,下次有什么情況先通知連長一聲…”
“嗯!”我心下一陣慚愧,雖然我在戰場上的表現應該說還算可以,甚至已經被手下的兵奉為有經驗、有戰果的“老兵”。但卻似乎還是沒有融入到“排長”這個角色里。
我記得老頭說過:身為干部,就應該下對戰士負責,上對上級負責…這玩意還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