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韶很意外,半晌無語,最后佩服的看了魏霸一眼,躬身施禮。
他說的這三個人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三個孫家子弟。
孫紹是孫策的兒子,一直閑散在吳,不僅談不上封侯,就連一個提得上嘴的爵位都沒有,更別說是領兵征戰了。他就是孫權心里的一根刺,誰也不敢輕易去碰。即使孫韶身為孫紹的義兄,也輕易不會提及此事。
孫松是孫翊之子,他比孫紹強一點,算是做了官,封了侯,馬馬虎虎的有點體面。不過他也沒有領兵,還是個閑人。
孫泰是孫匡之子,他的母親是曹操弟曹德的女兒,按輩份說,他和夏侯玄平輩。孫匡因為和曹氏聯姻,在孫氏兄弟之中也是不受歡迎的一個,他一直未能出仕,二十歲就死了。孫泰成年之后,做了長水校尉,和孫松一樣是個閑職。
這三個人,是孫權宗室中受到壓制最厲害的幾個人,孫韶要求帶他們幾個出征,有兩重意思:一是表示對孫權既往政策的不滿,二是試探魏霸。這些人如果出征立功,孫家的勢力就有可能重新抬頭,通常來說,魏霸出于謹慎的考慮,一定不會同意他這個要求。
沒想到魏霸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答應了。孫韶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要么是麻木,不通世故,要么就是肚量過人,容得下任何一個人。
從種種跡象來看,魏霸似乎不像麻木的人,后一種解釋更合乎情理。
孫韶非常滿意。
魏霸隨即又叫過兩個人:“將軍,你出征海外的時候,這兩個人將接管你的防區。你們先認識一下,待會兒就可以做一些交接了。”
孫韶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周?你怎么…”
周撇了撇嘴:“橫海將軍周,見過孫將軍。”
孫韶打量了周片刻,冷笑道:“原來升職了,怪不得,怪不得。”
周冷臉以對,夏侯玄卻接上了話頭,笑瞇瞇的說道:“孫將軍,他可是憑戰功升職的。”
“是么,真沒聽說他入漢之后立了什么樣的功,可以一躍而成為橫海將軍。”
“不瞞你說,我軍能從吳郡一路打到豫章,周將軍是首功。”
孫韶大吃一驚,頭皮一陣發麻。
周眼神微縮:“將軍在廣陵多年,想來是沒遇到什么對手,這戰術…很多年都沒什么進步啊。”
孫韶面紅耳赤,瞪著周,半天沒說出話來。現在他明白了,為什么夏侯玄、諸葛誕以書生領兵,一出手就么高明,把吳軍水師打得落花流水。原來他們的身后藏著周這么一個對東吳水師了如指掌的人啊。這么說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孫韶敬畏的看了魏霸一眼,心里感到一陣后怕。他知道周心里有怨氣,不想與他多糾纏,轉過頭看著魏霸推出的另外一人:“這位…好眼熟。”
丁奉躬身施禮:“廬江丁奉,曾經跟隨折沖將軍、輔國將軍征戰,五年前從車騎將軍。”
孫韶想起來了。他沒有像對待周那么刻薄。在他眼里,丁奉這樣的將領根本不值一提。
夏侯玄微微一笑:“他的夫人就是折沖將軍甘興霸的幼女。”
孫韶再次震驚了。甘寧還有女兒在世?他隨即一陣心驚肉跳,甘寧死后,孫權對他的后人可不怎么厚道,甘瓌的死,在很大程度上和孫權有關。現在甘寧的女兒女婿又回到了江東,不知道又會鬧出什么事來。魏霸挑這么兩個原是吳將的人來接管他的防區,看來也是處心積慮的計劃,怪不得他剛才答應得那么爽快,原來他早有準備。
魏霸將孫韶的震驚看在眼里,他不動聲色的說道:“孫將軍,你的舊部,你只要愿意帶走,都可以帶走,我再重新招募就是了。我已經和陸伯言、張惠恕他們商量好了,他們會幫我出面招募新兵的。”
孫韶在心里暗自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沒什么和魏霸談判的資本了。魏霸根本沒想要他的兵,有陸家、張家支持,再有神將的赫赫威名,魏霸招募起萬把人是很輕松的事。相比于接收他的舊部,這樣做需要的時間更長一點,可是也避免了很多麻煩,基本上不會出現指揮不動的情況。
對于魏霸來說,時間不是問題,錢也不是問題,他當然沒必要接收他的舊部,產生不必要的矛盾了。
雙方實力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孫韶爽快的接受了魏霸的提議,帶走了自己的八千多舊部,剩下的人都交給了魏霸。周和丁奉二人接手,對那些人進行挑選,愿意當兵,條件也不錯的留下,那些老弱一律遣送回家務農。
半個月后,孫韶帶著八千多精銳登上了戰艦,和他同行的還有孫紹、孫松、孫泰三人。在離岸之前,孫韶給孫權寫了一封長信,詳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并將魏霸這半個月來在廣陵所做的一切向孫權做了匯報。
孫權接到信后,仰天長嘆。
仰天長嘆的不僅僅是孫權,還有新晉燕王公孫淵。
蜀漢朝廷的使者魏興經過一個多月的奔波,終于趕到了襄平,遞上了天子的詔書,要求公孫淵向成都朝廷稱臣,共伐逆魏。
公孫淵本想一通嘲諷將魏興轟出去,他已經接受了曹魏的封賜,怎么可能再接受蜀漢朝廷的呢。再說了,曹魏就在身邊,蜀漢卻遠在千里之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該選哪一個。
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他想起了管輅的那句斷語。
魏霸的遠征計劃在一個多月前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不夠詳細,但是足夠說明問題。公孫淵又不傻,他當然知道魏霸想干什么,封一個王,然后利用遼東的戰馬資源組建騎兵,把遼東當成一把插向曹魏后背的尖刀,對魏霸來說是一件奇功,可是對他公孫淵來說,接受了這個稱號,就等于被綁上了魏霸的戰車,不管他答應不答應,魏霸都會占據遼東,他最后只剩下一個空頭王爵,就和現在的吳王孫權一樣。
出于這個考慮,他接受了曹魏的封號。至少曹魏目前沒有可能遠征遼東,不會影響他小王國的獨立。
然而,該唾蜀漢使者一臉口水的時候,他卻猶豫了。
與蜀漢朝廷撕破臉,是不是理智?眼下看起來,似乎是蜀漢離得太遠,可是幾年后呢,誰知道會是什么局面。五年前的時候,誰也沒想到蜀漢會掌握主動權啊。
公孫淵很想找管輅來卜一卦,只是那次以后,管輅就再也沒有露過面,徹底失蹤了。
公孫淵讓人把蜀漢使者送到驛館休息,然后找來了兒子公孫修,讓他到驛館去探探魏興的口風。
公孫修領命,來到驛館,很客氣的請見。坐下之后,說了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話,然后訴起了苦。什么遼東弱小,不是曹魏的對手,只好委曲求全,暫時與曹魏虛以委蛇之類的。
魏興看著公孫修,一聲不吭,直到公孫修自己都覺得無趣,閉上了嘴巴,這才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成都太遠,鞭長莫及?”
公孫修尷尬的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們知道我家少主,車騎將軍已經到了廣陵嗎?”
公孫修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車騎將軍到廣陵了?”
魏興知道他有裝。就算他不知道魏霸已經到了廣陵,也應該知道魏霸在趕往廣陵的路上,上萬人的大軍行動,根本無法掩飾行蹤,除非公孫淵父子對即將面臨的危機漠不關心,否則他們肯定能猜到接下來的事。這對父子狡猾如狐,貪婪如狼,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他們不過是故作姿態罷了。
“廣陵的確是遠了一些,你們不知道也正常。不過,如果我不能帶一個讓車騎將軍滿意的結果回去,我相信你們很快就會感受到他的存在。”
公孫修眨了眨眼睛:“車騎將軍準備好攻擊遼東了?”
“攻擊遼東的準備還沒有好,不過,攻擊營州卻不是什么難事。”魏興笑嘻嘻的看著公孫修,“如果你們有興趣,不妨準備好水師。”
公孫修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車騎將軍有天下至強的戰船,我們怎么敢和他進行水戰。不過,營州可是青州的一部分,你們要取營州,恐怕魏軍不會讓你們輕易得手吧。在海上,你們稱雄,到了岸上,還是魏軍鐵騎更強一點。”
魏興輕輕頜首,表示同意。“不錯,我軍取營州,魏軍一定會全力反擊。可是,魏軍現在還有多少鐵騎,在防守洛陽的同時,他還有余力支援營州嗎?”
他抬起手,打斷了正欲反駁的公孫修:“不瞞太子,我從成都出發的時候,我家少主就說過,令尊是少有的梟雄,只是偏于一隅,目光不免短淺了一些。不給你們一點厲害看看,你們是不知道該聽誰的。”他咧嘴一笑:“所以,取營州,意不在地,就是要讓你們看看,是曹魏厲害,還是我們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