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的棟梁?”馬謖冷笑一聲:“好一個國家的棟梁。”
李嚴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馬謖,嘴里卻惋惜的說道:“丞相為人為政,那都是無可指責的,可是這眼力多少有些欠缺。姜維一個不孝之人,怎么就這么入他的眼呢?六盤山全軍覆沒,這次上黨又是損失折將,無功而返,姜維志大才疏,就是個不可大用的庸才。比起幼常和魏霸來,他實在是不值一提,偏偏丞相卻如此看重他,多方維護,實在讓人想不通啊。
馬謖哼了一聲:“大將軍,有什么難以理解的呢,不過是兩只孤雁相互倚靠罷了。”
李嚴想了想,頜首附和。“不錯,丞相不是荊襄人,對于荊襄人總是既想利用,又多有防范,所以才會把姜維、蔣琬這樣的人當成心腹,卻對幼常、魏霸這樣的大才多方壓制。不過,為政者當心懷天下,怎么能斤斤計較于鄉里呢?丞相的胸懷,終究還是小了一些。”
馬謖知趣的奉承道:“大將軍所言甚是。要想成就大事,就應該像大將軍這樣包容四海,胸懷天下。大將軍,你看該怎么處置洛陽之戰的責任者?”
“這件事牽涉到的人太多,倉促之下,難下定論,還是等朝議的時候再說吧。不過,幼常啊,我覺得這倒是一個機會。”
“一個機會?”馬謖茫然的看著李嚴:“還請大將軍指示。”
李嚴靠在案上,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幾下,提示道:“幼常,你還記得魏霸的那個建議嗎?”
馬謖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笑道:“還是大將軍英明。不錯,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李豐到交州去了幾個月,不斷的把消息傳回成都,卻一直沒能帶回李嚴最希望聽到的消息。魏霸雖然愿意依附他們父子,卻不贊成現在就發動對吳國的攻勢。他擔心的有兩條,一是實力不足,貿然對吳國開戰,不能滅掉吳國,卻冒著破壞聯盟的罪名,一旦將吳國逼得和魏國結盟,對蜀漢的整體形勢顯然非常不利。二是他擔心諸葛亮會泄露技術機密給吳國,進一步縮小雙方的差距,給李嚴造成更大的困難。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希望李嚴能將諸葛亮領堊導的關中也納入這次征伐的范圍,以免諸葛亮從中阻擾,并利用關中的兵力牽制魏國。
李嚴第一次聽到這個建議的時候,險些笑出聲來。他覺得魏霸在胡說八道,諸葛亮會聽他的命令一起行動?諸葛亮就算再一心為公也不能這么干啊,除非他腦子壞了。
可是現在,李嚴看到了一絲希望。當然不是對諸葛亮的道堊德有信心了,而是覺得經過這一敗,諸葛亮再受重挫,也許可以趁火打劫,向關中伸出一只手。如果能將關中的兵權收入囊中,李嚴不僅可以順利擊敗諸葛亮,甚至連魏霸都可以不用放在眼里。魏霸實力再強,但是他有一個致命缺陷,他沒有可靠的戰馬來源,必須依靠關中。
李嚴把自己的意思對馬謖透露了一下,馬謖交口稱贊。他隨即又提出了一個建議。
“上將軍,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就目前而言,我們對吳國確實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我們占優勢卻是不言而喻的。如今交州日新月異,關中也在逐漸恢復,益州更是國泰民安,假以三五年,我大漢橫掃天下亦是易事,又何止是區區吳國。從這一點上來說,魏霸的考慮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嚴緩緩點頭:“誠如幼常如言,魏霸這個方案雖然迂緩了一些,卻不能說沒有道理。”
“大將軍所言甚是,又超出魏霸不止一籌。”馬謖奉承道:“可是,這三五年時間也不能輕易放過。大將軍,我們可以內伐謀,外伐交啊。”
李嚴眨了眨眼睛,坐了起來:“幼常,你細說說,怎么個內伐謀,外伐交?”
“內伐謀者,集兵權于大將軍之手,為征伐天下做準備。外伐交者,逼迫吳國與魏國決裂,向我大漢稱臣,先斷了他和曹魏結盟的可能性,分而治之。修改之前丞相所定的盟約,將潁川郡納入我大漢的疆域,為孟達、魏霸進兵洛陽打通道路,先滅魏,再滅吳。”
馬謖走到地圖前,殷勤的為李嚴解說起來。隨著他的解說,李嚴的腰越來越直,眼睛越來越亮,最后忍不住撫掌大笑。
“幼常,妙計,妙計啊。”
馬謖的建議的確不錯。經過他這么一調整,蜀漢無需對吳國動武,只要保持壓力,就可以迫使孫權低頭。孫權現在實力不濟,根本不敢稱帝,而他那個吳王又是曹魏封的,從道統上來說,他還是曹魏的藩王。既然要與蜀漢聯盟,這個身份自然就有些不倫不類。
要求孫權向蜀漢稱臣,由大漢天子劉禪來封拜孫權,把他變成大漢的藩王。雖然只是一道程序,卻關系到名義。漢人重儒家,儒家首重正名,所謂名正言順。孫權既然要和大漢結盟,怎么能還頂著曹魏藩王的身份呢。
這個理由,是孫權無法推辭的。而把孫權納入蜀漢的體系,接下來,很多事就方便多了。
比如削藩,讓孫權進貢。
比如攻魏,既然是君臣關系,那雙方聯合攻魏就不再是結盟,而是他應盡的義務,如果他再反戈相向,那就是叛變,李嚴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討伐他。藩王叛變,那還能不討伐?
又或者…封異姓王,既然孫權能封王,那么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可以封王?
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臺詞,作為在朝堂上混了這么久的李嚴自然一聽就明白。孫權能憑武力割據稱王,他李嚴憑什么不能?李豐傳回來的消息中,連魏霸都露出了類似的想法,他想以朱崖島為封地,那不就是想稱王的意思么?朱崖以前可是郡的建置,這種級別的食邑,自然只有王爵才能擁有。
魏霸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這就是他的開價,李嚴答應這個條件,才有可能得到他的效忠。
孫權向大漢稱臣的一個舉動,就為異姓封王打開了一道門。李嚴如果能辦成這件事,就是外交上的一個重大勝利,雖然不至于立刻封王,卻足以讓他再壓諸葛亮一頭。
李嚴心花怒放,拍著馬謖的背大笑道:“幼常,你真是我的子房啊。”
馬謖恭敬的拜了拜:“愿為大將軍效犬馬之勞。”
李嚴很快安排人上書,認為孫權由曹魏封王,與禮不合,應該要求他向大漢稱臣,由大漢封他為王,為大漢藩籬。這樣大家才好互通有無,并且協調步驟,更好的合作。
劉禪無可無不可,照例又把這個問題推給了丞相府。蔣琬和張裔接到這封上書,嚇了一跳,這封奏疏看起來像個迂腐的書生提出的,可是背后卻隱藏著重重殺機,不用說,肯定是李嚴指使的,而出這個主意的人,十有八九又是那位馬謖馬幼常。
蔣琬和張裔自認不是馬謖的對手,對馬謖的這個出招,他們想不出破解的辦法,只好火速將消息送往關中。
不過,這次李嚴沒有坐待諸葛亮的回復,他主動出擊,在朝議上公開表示支持這個建議,并提醒皇帝劉禪,這是關系到道統的大事,不能馬虎了事。考慮到費祎一直以來都負責和東吳的聯絡,他建議仍然由費祎負責這次談判,但是為了表示大漢的決心,他希望派出再派一個使者與費祎共同出使。
這個使者就是他的兒子李豐。
同時,他提議由鎮南將軍魏霸和鎮東將軍孟達一起提供支援,特別是魏霸,他與吳國的交道打得多,對孫權了解透徹,如果由他來主持這件大事,一定能馬到成功。
蔣琬對此表示反對,他的理由是,既然是外交的事,就應該由丞相府派員,李豐身為大將軍府的人,出使吳國似乎不妥,應該由大鴻臚杜瓊出使才更合適。
面對蔣琬的堅持,李嚴倒也不反對,他干脆提議由杜瓊任主使,費祎和李豐任副使,由孟達、魏霸提供后備支持。與此同時,他還提出,如果孫權拒絕這個要求,就等同于叛逆,應該予以懲戒,所以,在談判的同時,應該做好討伐吳國的準備。
蔣琬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上當了,李嚴根本不在乎誰是主使,甚至不在乎這個談判能不能成功,也許,他根本就沒打算成功,這樣他才有借口發動戰爭。
蔣琬后悔莫及,自責不已。他一方面立刻把消息報告給諸葛亮,一方面通知費祎,讓他及時告知孫權。在他看來,李嚴這是要對吳國動武的前兆,而對吳國動武也是假的,真正的打擊目標卻是關中的諸葛丞相。
李嚴這次如此蠻橫霸道,也引起了蔣琬的警惕。在此之前,大將軍府雖然和丞相府明爭暗斗,但是李嚴對諸葛亮還保持著一份尊敬,凡事都要等諸葛亮的回復再做決定。這一次,他卻是自己做了決定,根本不考慮諸葛亮的意見,這是一個很不妙的信號,也許預示著李嚴要撕破最后一層遮羞布,對諸葛亮發動最直接的進攻了。
特別是在姜維剛剛兵敗上黨的時候。
.(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