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離洛陽三千一百里,因為有很長一段棧道的原因,諸葛亮的消息用了八天才送達成都。
當疲憊的騎士舉著紅旗,一路高呼著“大捷”沖入成都北門的時候,成都頓時沸騰起來。
漢吳聯軍突破洛陽外圍的防線,會師于洛陽城下,雙方將領一個是睿智無雙的諸葛丞相,一個是戰功赫赫的輔國將軍,雙方總兵力超過十萬,怎么看,洛陽城都沒有幸免之理。
丞相在沉默了近兩個月后,終于又一次爆發了,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攻克了函谷關,兵臨洛陽城下。再一次以戰功證明了自己的用兵能力,駁斥了那些子虛烏有的指責。
成都的朝堂頓時被攪得風生水起,暗流涌動。
誰都明白,如果這次攻克洛陽,丞相的威信將如日中天,大將軍李嚴也要退避三舍。而吳軍大勝之后士氣旺盛,李嚴要想從他們身上撈戰功,只怕是一個風險極大的買賣,更何況他們還和諸葛亮有著并肩作戰的情誼,諸葛亮也許根本不會給李嚴出兵的機會。
這樣一來,李嚴將徹底的處于劣勢,短期內看不到反敗為勝的可能。
那些猶豫于兩者之間的官員們頓時動搖起來,甚至有一些原本已經倒向于李嚴的人也開始保持與大將軍府的距離,以否被丞相秋后算賬。
處于漩渦中心的李嚴無疑承受了最大的壓力。他冥思苦想,猶豫不決。諸葛亮快要攻克洛陽了,也許再過幾天,他就能聽到攻克洛陽的捷報。該怎么辦?繼續保持旁觀的態勢,無疑是等死,怎么看洛陽都沒有幸免的可能。現在讓孟達出兵相助,也許能分一杯羹,至少可以向丞相示好,稍微緩和一下雙方的矛盾,哪怕是表面上的。
或者更狠一點,讓孟達等人攻擊昆陽,迫使吳軍撤退,放棄洛陽。
孟達的大軍現在就在魯陽,離洛陽不到四百里,離昆陽一百余里,朝發夕至。
李嚴和李豐以及幾個親信商量了很久,也沒有得出答案。李豐贊成攻擊吳軍,阻擾諸葛亮取洛陽的計劃。可是那些親信卻沒有這樣的勇氣,他們更傾向于讓孟達出兵洛陽協助丞相,這樣一來,雙方發生劇烈沖突的可能性要更小一些。出兵攻擊吳軍,破壞興復漢室的大好機會,這個罪名太重了,即使是李嚴恐怕也承受不起。
李嚴左思右想,最后還是請來了馬謖問計。
相對來說,馬謖要鎮靜得多。聽完了李嚴的擔憂,他已經明白了李嚴的想法。丞相攻破函谷關,打破了洛陽的外部防線,更打破了李嚴的心理防線。他已經被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要么向丞相低頭讓步,要么和丞相撕破臉皮,血戰到底。
“為什么不再等等呢?”馬謖反問道:“就算大將軍現在下令孟達出征,恐怕孟達也未必趕得上。”
“怎么會趕不上?”李嚴臉色發青,雙目通紅。昨天他一夜沒睡好。“我的命令只要五天就能送到孟達的手中,孟達整裝待發,趕到洛陽只要兩天時間。”
馬謖笑笑:“大將軍,丞相已經攻破函谷關八天,到現在已經九天,等孟達趕到那里,已經超過半個月。丞相如果能攻破洛陽,需要半個月嗎?就算半個月無法攻克洛陽,等孟達趕到,恐怕大局已定,有孟達,沒有孟達,對丞相來說都沒有區別。”
“他需要時間做準備。”李嚴陰森森的反駁道:“他現在剛剛開始攻城,洛陽城不比小城,不可能一兩天就攻破。”
“大將軍以為丞相在函谷關外兩個月會閑著?”馬謖搖搖頭:“他該做的準備肯定都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攻城器械,只要兩到三天時間,就可以全部運到洛陽城下,立刻發起攻擊。洛陽城是大得多,可是你別忘了,現在包圍洛陽的有十多萬大軍。如果烈火彈能夠左右戰局,勝負會在三五天之內見分曉,如果不能,那丞相就不可能攻進洛陽,給他再多時間也不能。魏軍的援軍會從冀州源源不斷的趕到京畿,抵消雙方兵力的差距。”
馬謖笑笑,又道:“就算孟達去洛陽,他的功勞能比丞相大?要想和丞相爭功,只有大將軍親至。大將軍愿意去么?”
李嚴愕然。他敬畏的看著馬謖,明白自己還不夠狠。他想和諸葛亮爭功,卻又不敢和諸葛亮面對面,在心理上已經輸了。
“那…幼常以為,我該怎么辦?”
“等。”
“等?”
“對,等丞相勝,或者敗。”馬謖淡淡的說道:“不論丞相是勝是敗,等比總盲動的好。”
李嚴狐疑的看著馬謖,揣摩著馬謖的用意。馬謖看著李嚴陰晴不定的臉色,不由得苦笑一聲。他知道李嚴不相信他,懷疑他又在挖坑,甚至懷疑他會和諸葛亮里應外合。而諸葛亮的這些計劃,又都是針對李嚴的性格來的,要想徹底打破李嚴的狐疑,堅定他的信心,不下猛藥是不行的。
“大將軍,你如果不信,不妨讓孟達試探一下丞相。”
“怎么試探?”
“讓孟達請求出兵協助丞相,如果丞相同意了,那丞相就是等他協助,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借力前的蓄勢。如果丞相真的能攻克洛陽,他肯定不會接受孟達的請求。”
李嚴眼珠轉了轉,若有所思。
“成都離洛陽太遠,大將軍遙制孟達,一定會延誤戰機。大將軍不如授權孟達,讓他相機行事。如果命令到時,丞相還沒有取得優勢,那就靜觀其變。如果丞相已經取得明顯的優勢,破城在即,那去搶功也不失為一個補救的辦法。”
李嚴目光閃了閃,終于點了點頭。
馬謖辭別了李嚴,出了大將軍府,上了車,拉上車簾,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李嚴在戰場上還算得上是一個能將,揣摩上意也有一套在這個時候卻還是慌了神,可見他終究不如丞相心機深重。如果沒有他和魏霸的幫助,李嚴敗給丞相是遲早的事情。
這樣的人居然也敢起貪心要將權柄交給自己的兒子。他也不想想李豐又哪里有這樣的能力。
想到洛陽的丞相,馬謖又不禁笑了。他和丞相相交多年,對丞相的手段再了解不過了。只可惜,他對丞相的了解只會給丞相帶來不利,再也不會有以前那種默契的感覺。
馬謖回府,來到書房,關上門一個人靜靜的坐著。他鋪開了紙筆,本打算給魏霸寫一封信,后來想想卻又放棄了。
他相信魏霸對此早有準備他也想看看魏霸會有什么反應。
襄陽,習家池。
習夫人回到襄陽之后,立刻接管了習家池。魏霸曾經釣過魚的這片魚池被修緝一新,放養了一些珍貴的魚苗,旁邊又載了一些名貴的花木,原本有些荒敗的氣息一掃而空。置身于魚池邊看著旁邊的新屋老宅,看著那些衣著整潔行動利落的奴仆,誰會想到千里外的洛陽正在大戰。
習夫人手筆很大,她用現金買下了這個莊園,雖然兄長習忠很客氣,愿意把這個莊子送給妹妹,但是習夫人卻堅決要用錢買下。
她的話說得很豪氣。作為魏家嫡長子,魏風不能讓弟弟以后來還要借別人的房子住,所以必須把這個宅子買下來。同樣,作為魏家嫡長子,魏風不差錢,所以一定要給錢。何況習家現在家境也不好,需要大量的錢來重振家業,這筆錢能派上更大的用場。
魏風對夫人的話舉雙手贊成,立刻全額支付。
魏霸聽說這個消息之后,也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讓麋威親自趕到襄陽,與習夫人見了一面。麋威現在徹底從蜀漢朝堂上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看到麋威,別說是習夫人很吃驚,就連魏風都大吃一驚。
他們談了什么,外人不知道,不過習家很快就在襄陽至南郡之間建起了十幾家客棧、商行,南來北往的商人們也很快就知道這些客棧、商行的主人是誰,心照不宣的涌進了那些還散發著油漆味的院子。
幾乎在眨眼之間,魏風就擁有了一大片產業,做上了富家翁。
此刻,魏風正坐在堂上,滿心歡喜的看著習夫人。習夫人臉色不太好,略顯消瘦蒼白。不過精神非常好,兩只眼睛放著光。見魏風看她,羞澀的嗔道:“看什么看,都怪你。
魏風也不反駁,笑嘻嘻的說道:“夫人,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太勞累了。反正大局已定,你就安心在家養胎吧。”
習夫人黛眉輕皺:“那些事我倒是不用操心了,不過,家里只有我一個人,的確忙不過來。過兩天,我打算去蒯家、龐家看看,如果能挑一兩個年輕端莊的女子,也好給你正式納個妾。”
“啊?”魏風大吃一驚:“你給我納妾?”
“怎么著,你還想自己找?”習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有子玉那樣的本事,能把魏國的宗室找來做妾,那就讓你去張羅。”
“算了,這事我還是不管了。”魏風連忙舉手投降。在習夫人面前,他實在沒有一點男子漢的底氣。“夫人,洛陽正在大戰,我看納妾的事先放一邊,你看看能不能從各家招募一些壯丁,充實一下部曲。”
習夫人點點頭:“我知道了,這兩件事并不矛盾。”習夫人沉吟片刻,又道:“部曲要招募,不過更重要的卻是幕僚。你身邊要是沒幾個能出謀劃策的人,終究還是不行啊。”
。(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