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趙統證明,魏霸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和農夫一樣的中年男子是歷史上的名將鄧艾。
鄧艾其實沒有四十歲,他今天三十六歲,不過長年風吹日曬,顯得比同齡人老一些,看起來倒有四十五六歲似的。他手腳粗大,是真正的粗手砥足,此刻站在沙灘上,雖然穿著鞋,可是那姿勢還是和在田地干活一樣,兩腿微微分開,穩固如松。
他跟著趙統來到徐聞,是因為剛剛結束的那場大戰。
鄧艾是南陽新野人,可是他很小的時候就喪父,以后就跟著母親到處流浪,最后在襄城一帶落了腳,成了一名屯田部民,就是租種國家的土地,交一半甚至更多的收成給國家的那種屯田客。他是外來戶,沒什么家世背景,雖然讀過書,識文斷字,卻因為口吃,一直沒能得到升遷。
趙統與陸遜等人一起圍攻昆陽的時候,鄧艾隨同典農中郎將嚴綱支援昆陽,結果被趙統率騎兵突襲而敗。鄧艾在亂軍中被俘,后來聽說蜀漢要在南陽分地,就隨著母親一起回到新野。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他遇到了魏風,聽說他是南陽鄧氏,魏風上了心,一打聽,這才知道他們還真有點親戚關系。
魏風知道,魏霸的母親鄧氏就是南陽鄧家的人,不過是旁枝小戶。鄧艾和魏霸母親鄧氏從兄之子,換句話說,他是鄧氏的遠房侄子。他和鄧芝也是同族,不過關系就更遠一點。
于是。魏風就把他們母子托付給了趙統,讓他帶著鄧艾母子先到了臨沅,然后再轉到湘關。鄧氏見到鄧艾,非常高興,她把鄧艾的母親留在身邊做伴,讓鄧艾隨著趙統來到徐聞。鄧氏的本意,不過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如今有出息了,安排遠房侄兒一個差事還不是小事一樁。既然魏風不愿意幫這個忙,那魏霸肯定能幫得上。
她可沒想到,魏風當初沒有自己留下鄧艾。而是把他送到魏霸這兒來。不是因為他不愿意幫忙,而是他從鄧艾那結結巴巴的話語中聽出了鄧艾的本事,這才故意讓趙統帶到魏霸這兒來的。
魏霸非常感慨,想不到后來一手毀滅了蜀漢的名將鄧艾現在還是一個看稻田的小吏。更想不到這位后三國時代最著名的戰將之一居然會是他母系的遠房親戚。更想不到這位威名赫赫的名將是這么一副落魄的樣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誰修上二十年地球,都不會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那些都是有錢有閑的人才能用的形容詞。
一個人能不能飛黃騰達,有時候真要看機會。世家為什么人才輩出?一方面是他們壟斷了教育,另一方面是他們通過門生故吏的方式壟斷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你就是有再強的能力,如果沒有人給你機會,你永遠都出不了頭。
金子總會發光的,前提是你得有機會站在臺面上。
鄧艾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歷史上,他如果不是遇到司馬懿,恐怕只能看一輩子的稻田。這一次,他如果不是偶然情況下遇到魏風,也可能回到老家,安安分分的種地。
現在既然遇到了魏霸,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的輝煌將從這里開始。
魏霸見慣了名人,倒也沒有太失態,很快恢復了平靜。
“你對什么感興趣?”魏霸問道:“帶兵還是屯田?”
趙統愣了一下,他對鄧艾不怎么關心,一直當是魏霸母親的一個親戚而已,一路上也沒和鄧艾交流過,只知道鄧艾是一個屯田客。現在魏霸要給鄧艾授官,讓他去負責屯田也許不錯,這帶兵算怎么回事?這樣的人連話都說不清楚,能帶兵?魏霸什么時候也變得任人唯親了?
“兵…無糧不行。”鄧艾很坦然的說道:“欲行大兵,必先屯田。”
魏霸微微頜首,沉吟片刻:“那好,你先在這里住下,等靳東流來了,我安排你到桂陽去領兵屯田。”
鄧艾欣喜不已,連忙應了。魏霸讓人帶他去休息。等鄧艾走遠了,趙統疑惑的說道:“子玉,是不是太倉促了?桂陽與吳國接壤,很危險的。”
魏霸笑了,他知道趙統在擔心什么。他搖搖頭:“師兄,這人是塊璞玉,絕對的大器晚成。我現在只要將包裹在他身上的石皮去掉,他就是一塊精美絕倫的美玉。師兄,你要抓緊了,他會給你壓力的。”
趙統狐疑的看了魏霸一眼,倒沒有再爭辯。他相信魏霸不會看錯人,再說了,這是魏霸的決定,他提醒一聲就行,沒有必要擰著來。
“子玉,我這次來,還要幫費文偉帶一句話,當初答應吳國的事,你還打算兌現嗎?”
魏霸笑笑:“我可沒答應吳王什么,答應他的是丞相和大將軍,要兌現諾言,也應該由他們去兌現吧,輪不到我來做主。”他邁步向海邊走去,趙統連忙跟了上去。“關中的石彈作坊是我最早建立的,規模也是最大,襄陽和房陵的石彈作坊雖然小一些,技術卻也是全套的,不管他們哪一個想兌現諾言,都沒有任何阻礙。他們不松口,沒道理讓我來做好人吧?”
趙統明白了,笑了笑,沒有再問。
“師兄,我倒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趙統一聽,連忙笑道:“子玉,有什么事你就直說,何必這么客氣?”
“你應該清楚,現在三國之間雖然沒有什么戰事,可是這只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大戰必然再起。”魏霸轉過身,打量著趙統。海風吹來,浪花翻卷,把他們的聲音吹散在風中,只有他們能聽到對方在說什么。“我們的目標不是別的,就是吳國,你是想繼續留在這里,還是換一個地方,眼不見,心不煩?”
魏霸一開口,趙統就明白了。他不假思索的說道:“你覺得我去哪里比較合適?”
“我在成都缺一個可靠的人。”魏霸同樣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希望你能回成都,控制一部分禁軍,不要讓李嚴、馬謖太得意。你原來就是虎賁郎,在虎賁中有威信,你如果能回去做虎賁中郎將,我最放心不過。”
“可以,什么時候動身?”
“這個倒不急,你做好準備就是了。我要和李嚴他們慢慢談,急了,就容易被動。”
“好。”趙統吐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這么說,我可以在這里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了?”
魏霸笑了:“那可不行。該聽的,你還得聽,該說的,你還得說,不能讓人看出破綻。再者,你這次雖然回去了,可是誰也不能保證什么時候又需要你重新到一線來,所以相關的情況,你還是要了解。多知道一點,以后成都的同僚問起來,你也能說得清楚。”
隨著與會的人員陸續到達,魏霸開始了連軸轉的文山會海。即使外有廖立、張表等人的輔助,內有夏侯徽、彭小玉等人出謀劃策,這些事還是讓他忙得頭暈腦脹,疲憊不堪。最多的時候,他連續工作了十個時辰,如果不是關鳳虎著臉,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逼得他休息一下,估計時間還要更長。
魏霸第一次領教了領導人的繁忙,也知道了為什么歷史上昏君總比明君多。要做一個明君,沒有一副好身板和超人的意志力可不行,要他來拍板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比政務更累人的是沒完沒了的揣摩人心,每個人說的每句話都有可能暗藏玄機,一疏忽就有可能出問題,然后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跳到坑里。
魏霸知道自己上了賊船,已經停不下來了。他把李嚴推到了前臺,讓他和諸葛亮唱起了對臺戲,這遠遠不是結束,而是剛剛開始。諸葛亮和李嚴都不是傻子,不會不明白他的用心所在,只是他們現在斗得正緊,無暇來處置他。等他們之間的爭斗塵埃落定,他就是下一個目標。
他的時間不多,如果不能在他們分出勝負之前,讓自己強大到任何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地步,他的下場將會很難看。
魏霸很清楚這一點。不能說權謀不重要,但是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僅僅依靠權謀就能生存下去,要想活得滋潤,要想活得自在,最后靠的還是實力。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權謀能起的作用非常有限。把權謀當成安身立命的資本,最后只會自取其辱。
作為一個光照派技術宅,魏霸深信這一點。
他在條件尚不完全成熟的情況下進行經濟改革,就是因為他知道時不我待,容不得他按部就班,只能挑能做的先做起來,盡一切可能的抓緊時間,壯大自己的實力。
他也有這個信心。雖說他不像諸葛亮那樣控制了戰馬的產地,不可能組建起強大的騎兵,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湖南、嶺南雖然山地多,不像中原那么富庶,但是這里的潛力巨大,天氣又炎熱,只要開發有成,很快就能解決大軍的用糧問題。有了充足的糧食,就能打持久戰,如果再有一支強大的水師,依靠天塹長江,他至少可以自保,不至于短時間內被鐵蹄摧毀。
糧食和戰船,自然成了他要優先發展的項目,而利用交州珍寶眾多的特點掏空敵人的荷包,摧毀敵人的經濟基礎,也是行之有效的軟刀子,大殺器。
一手造船練兵,準備打軍事戰,一手發展工商,準備打經濟戰。兩手都要有,兩手都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