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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攻心

  “好啊。”費祎眼睛一亮,搓了搓手,有些喜不自勝。“我聽馬幼常說過,驃騎將軍當年在胡孔明門下的時候就精于弈道,早就想和驃騎將軍切磋切磋,今日終于得償所愿。”

  司馬懿愣了一下,覺得自己有些弄巧成拙,他本想是借著下棋來探探費祎的虛實,沒想到這位卻是個弈林高手,而且聽他的口氣,他似乎對自己非常熟悉,居然還知道當年在胡昭門下學習的事。可是他對費祎的了解卻非常有限,至少不知道他精于弈道。

  話已出口,司馬懿也不好反悔,只好派人拿來棋盤,和費祎下起棋來。司馬師對他的用意一目了然,不用司馬懿吩咐,自行去安排城防事宜。他甚至有些慶幸這個意外,這樣他就又有機會和魏霸對陣了。

  司馬師立刻調整兵力,將城里的霹靂車、連弩車都集中起來,加固了防線,準備在這里和蜀漢軍再戰一場。魏霸在城外的陣地準備了好多天,現在時間緊急,不可能讓他從容部署,而司馬師占有地主之利,如果把握得當,他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關鍵是他怎么把魏軍的士氣鼓起來。在之前的戰斗中,蜀漢軍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對魏軍的士氣打擊太大了。

  司馬師摩拳擦掌的時候,司馬懿也堅持得很辛苦。他下棋是假,試探費祎是真,沒想到費祎比他想象的還要沉穩,根本不著急,而且棋藝也比司馬懿高出一籌,幾個子一落,司馬懿就知道自己不是費祎的對手了,卻還得死撐,不肯輕易放棄。

  不經意之間,司馬懿就全身心的投入了棋局之中,與費祎殺得你死我活,難解難分。

  費祎嘴角帶笑,偶爾看一眼司馬懿,心道這次來“談判”還真是來對了,論下棋,司馬懿哪是對手。在這種時候,能把司馬懿困在棋局上,也算是對戰局的一個貢獻。至于能不能擊潰司馬懿的心理防線,那還要看李嚴和魏霸的攻擊夠不夠迅猛。

  司馬師滿頭大汗,卻一點成就感也沒有,蜀漢軍的陣地遠遠比他想象的要危險。雖然目前進城的連弩車和霹靂車數量還不到城外的一成,卻依然穩穩的壓制了他,打退了魏軍一次又一次的反擊。雙方箭矢交馳,石彈穿梭,看起來平分秋色,可是司馬師自己清楚,蜀漢軍已經占了上風。魏軍幾次攻擊未果,士氣越發低落。

  這不僅是因為蜀漢軍的操作更熟練,射擊更精準,還因為那些陶彈。

  一只只陶彈打了過來,落在地上,打在霹靂車上,砸在人的身上,隨著一聲聲脆響,裂成碎片,里面彈出一團團絮狀物,然后那些絮狀物就在眼前冒起了煙,生起了火,燒了起來,還發出嗆人的氣味,被嗆到的魏軍將士都淚流不止,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甚至癱軟在地,不停的抽搐著。

  守城的時候經常會用到石灰、毒藥,可是像這種會自燃的毒藥卻從來沒見過,而且這種陶彈實在太多,片刻時間,魏軍陣地就被青煙籠罩住了,到處都是咳嗽聲,喘息聲。

  司馬師大驚失色,連忙大聲叫道:“快,快用濕布捂住口鼻!”

  不等司馬師下令充,有經驗的士卒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有一個親衛奔到司馬師的身邊,將手中的濕布遞給司馬師,一邊捂著嘴咳著,一邊大聲叫道:“少將軍,快捂住口鼻,這煙有毒!”

  司馬師接過來,順手遞給后面的司馬昭,大聲道:“子上,快掩住口鼻,小心中毒。”

  司馬昭忙不迭的接過來,捂在嘴上,一股臊臭味涌得他的口鼻,比毒煙更讓人無法忍受。他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沾濕這塊布的不是水,而是尿。他不禁勃然大怒:“誰敢如此大膽,敢讓我聞此等穢物?”

  “別廢話。”司馬師淚流滿面的厲聲喝道:“尿能解毒!”

  司馬昭一聽,看了看手中亂猶有余濕的尿布,苦著臉,無可奈何的捂在了嘴上。剎那間,他連死的心都有了。從小到大,什么時候接觸過如此臟的東西,現在居然還要捂在嘴上。我的天啦,這軍中的生活果然不是人受的,有跳蚤虱子也就罷了,怎么還會碰上這么惡心的事?

  在司馬昭厭惡的目光中,兩只陶彈呼嘯而至,一只從他的頭頂掠過,打在了身后的戰旗上,戰旗猛的震顫了一下,發出吱吱咯咯的呻吟。另一只打在他的盾牌,陶片四散,一團絮狀物從里面飄了出來,一個親衛眼疾手快,上前一腳踏住。這是偶爾之間發現的,只要用腳死死的踩住,這團東西就不會燃燒,如果能及時扔進水里,那當然再好不過。

  可惜,魏軍根本沒有遇到過這種武器,急切之間找不到那么多的水,只能暫時用腳踩住,稍微減少一些傷害。

  司馬昭顧不得尿臊薰人,連忙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那個親衛彎下腰,剛想撿起絮狀物拿遠一些,一枝利箭飛到,一箭洞穿他的面門。親衛一聲不吭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就停止了呼吸。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被他踩住的那團東西卻開始冒煙,司馬昭大驚,連忙閃身避開,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具尸體絆倒,摔了個四腳朝天。

  司馬師用余光看到司馬昭的狼狽,連聲喝道:“子上,快進牙城暫避。”

  親衛們擁上來,架起司馬昭就走。

  司馬師一手舉著盾牌,一手用尿浸濕的布捂著口鼻,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遠處的蜀漢軍陣地。在蜀漢軍的身后,幾個城門大開,更多的霹靂車、連弩車正在源源不斷的運進城內。

  司馬師憂心忡忡,在剛剛結束的那場戰斗中,他們損失了太多的霹靂車、連弩車,現在捉襟見肘,不僅性能有所欠缺,就連數量都落了下風。

  接下來還怎么打?司馬師仿佛看到了遠處城頭上魏霸可惡的笑容,心里卻發的惱怒,厲聲喝道:“攻擊,擊破逆蜀陣地,奪一輛戰車者,賞萬錢!”

  在司馬師的催逼下,魏軍再一次發起了反擊。弓弩手們先沖出了城墻,瘋狂射擊,突擊步卒們手持盾牌和短刀長矛,怒吼著沖向蜀漢軍的陣地。為了減低傷亡,蜀漢軍在城墻南一百五十步處立陣,除了少數的強弩,普通的弓弩根本射不到這么遠,要想起到掩護作用,弓弩手必須沖出城墻。

  而沖出城墻,就意味著必須面對蜀漢軍連弩車的射擊。

  看到魏軍沖出城墻,正當其沖的李輔大喜,他舉刀長嘯:“準備——射!”

  “嗡”的一聲悶響,幾輛連弩車射出了一蓬箭雨,長箭倏忽百步,幾個正在奔跑的魏軍弓弩手中箭,慘呼著撲倒在地。更多的魏軍撒腿狂奔,希望盡快越過這段致命的距離,沖過去和蜀漢軍肉搏,也許還有拉一個墊背的機會。

  魏軍不惜代價,前仆后繼的沖鋒,蜀漢軍發揮連弩車的威力,持續不斷的射擊,直到射空所有的箭匣,或者魏軍已經沖到了面前,步卒們才會列陣而前,護住連弩車。

  雙方在這百步之間展開了血腥的廝殺。魏軍如潮水,一波接著一波,蜀漢軍卻如巨石,巋然不動,在他們的身后,霹靂車、連弩車越來越多,陣勢越來越厚,攻擊越來越猛。

  司馬師心急如焚,額頭全是層層疊疊的汗珠。

  司馬懿扔下了手中的棋子,笑道:“算了,我不是費君的對手,再努力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費祎有條不紊的撿著棋子。“將軍,知進退者不辱。”

  “我已經退到了牙城,無路可退,只有一戰。”

  “牙城雖固,奈何太小,如何容得下將軍的大軍。”費祎將棋子放進棋盒,有些惋惜。“將軍,我們下了半天棋,外面的情況你想必也清楚,再不放棄,可就要玉石俱焚啦。”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司馬懿十指交叉,不動聲色的看著費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非常想看看魏霸究竟有多少儲備,能不能全取宛城。如果不能,那也該讓我占占上風了。”

  費祎抬起頭,看看司馬懿,忽然笑了起來。他似乎覺得自己笑得有些放肆,有些無禮,用袖角擋住了嘴,假咳了一聲,勉強收住了笑容,這才說道:“那再好不過,能正面擊敗驃騎將軍,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對孫權來說更是一個好消息。陳王授首關中,大將軍受挫潼關,如果驃騎將軍又在宛城盡忠,孫權進攻洛陽的時候,阻力就小多了。”

  費祎站了起來,拱拱手:“今日與將軍一別,想必后會無期。你放心,如果有機會,我會在將軍的墓前祭掃,到時候再與將軍手談一局,以寄哀思。”

  說完,他轉身就走。

  司馬懿安然不動,眼睛卻瞇得越來越緊,漸漸的瞇成了一條線,握著玉如意的手越握越緊,關節和玉如意一樣成了青白色。等費祎出了門,司馬懿的手忽然抖了起來,“啪”的一聲,玉如意擊在案上,斷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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