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玉坐在吊籃里,被放下了城墻,站在護城河邊,向對面的蜀漢軍招手。
蜀漢軍莫名其妙,有人上來問話,得知是鎮南將軍的婢女,不敢怠慢,立刻把她接過了護城河,送到魏霸立在山坡上的大帳里。
魏霸正在安排任務,看到彭小玉,他半晌沒說出話來,好半天才笑了起來:“小玉?”一邊說著,一邊長身而起。
“少主,是我。”彭小玉也笑了起來,快步走上前去,手輕輕的按在了要起身迎接她的魏霸肩上,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丁奉見她快步走向魏霸,大吃一驚,伸出就要拔刀,卻被敦武攔住了。
“你怎么出來了?”魏霸喜不自勝:“我正準備派人去接你們兄弟呢。”
“不用了,司馬懿讓我來給你送信,把我兄長看押起來了。”彭小玉從懷里掏出那封信,遞給魏霸。魏霸接在手中,看了一眼司馬懿的筆跡,不禁笑了。大戰在即,司馬懿寫這封信來是什么意思,緩兵之計?總不會是想投降吧。
魏霸拆開信,看了一眼,不禁笑了。司馬懿要談判,打算和蜀漢分割南陽。在信中,他還分析了一番蜀漢的形勢。他特別對魏霸說,你是后起之秀,年紀輕輕已經是鎮南將軍,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你懂,所以你不會爭取在南陽的利益,是否奪取宛城,對你來說也沒有什么區別。
現在益州疲憊,能夠依靠的只是你在江南的屯田,與其竭盡全力為李嚴爭取戰功,何不見好就收,分割南陽?你也知道,宛城不是那么好打的,我在城里做了充分的準備——這一點,你可以問問彭姑娘——至少一個月內,你無法攻克宛城。而你的糧食能不能支持到一個月,也許都是個問題。既然如此,何不見好就收?
看完信,魏霸笑了。不得不說,司馬懿這個提議很對胃口,哪怕是明知他是緩兵之計,也不由得人不怦然心動。說真的,他現在的確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能不能攻克宛城,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如果真能和司馬懿通過談判分割南陽,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可是,他根本不相信司馬懿,而且他非常討厭司馬懿,所以,他根本沒有接受司馬懿建議的可能。
他非常清楚,司馬懿處心積慮的目的就是想做中流砥柱,想借著這場戰事在魏國朝堂上立穩腳跟。因為他的原因,司馬懿崛起之路比歷史上難了許多,可是盡管如此,他依然在崛起。他靠的不是他的戰功,而是他的家世,他的背后是無數的世家。
魏霸不喜歡這些世家,也就不喜歡司馬懿,哪怕明知道司馬懿父子不可能再有機會建立詭異的晉朝,哪怕他非常希望魏國朝堂再亂一點,他也不愿意讓司馬懿得意。
“小玉,你就不要回去了…”
“不,我要回去。”彭小玉搖搖頭:“我兄長還在城里,我不希望他因為我受到傷害。”
“你回去,也幫不了他什么。”魏霸微微一笑:“或者,你只會成為他的累贅。沒有你在他身邊,他也許更容易逃脫。”
彭小玉笑了:“他也這么說,不過,我還是不能放下他一個人。”她頓了頓,低下頭:“我現在只有他一個親人了,哪怕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魏霸聳了聳肩:“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頑固,頑固得近乎白癡。好了,司馬懿不是給你三天時間嘛,你先在這兒呆著,少主如果三天之內打不破宛城,我就答應他的條件,跟他談判。”
彭小玉點了點頭,魏霸讓人領她先到后帳去見關鳳,自己坐著想了想,對那些還在等他命令的校尉、都尉們說道:“不用猶豫,去準備吧,每個營都要準備妥當,爭取十二個時辰內摧毀宛城的城防。接下來,要做好陣地轉移的準備。連弩車沒問題,霹靂車要進城,可能要做一些調整,你們都要提前準備好,到時候不要手忙腳亂的,影響大軍攻城進度。”
“喏。”眾將轟然應喏,轉身走了出去。
魏霸來到李嚴的大帳。李嚴正和孟達、馬謖等人在討論,看到魏霸進來,連忙招手道:“子玉,坐到這兒來。”
魏霸笑笑:“不用了,這兒都是長輩,我忝陪末席就行了。將軍,司馬懿來信了,他要談判。”李嚴對他越客氣,他受到的注意就越多。他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魏霸一邊說著,一邊將司馬懿的信遞了過去。李嚴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接過信,迅速的看了一眼,然后沉吟片刻:“子玉,你準備怎么應付?”
“司馬懿是條嗅覺靈敏的老狐貍,他要談判,顯然是聞到了什么味道。”魏霸笑道:“我們不妨利用一下他的這種警覺,打擊魏軍的士氣。”
馬謖也看完了司馬懿的信,聽了魏霸這句話,也附和道:“子玉說得對,這是一個好機會。當年司馬懿用孫權的信堅定樊城內魏軍的士氣,今天,我們就用他的信來瓦解魏軍的士氣,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嚴暗自松了一口氣,笑了起來,緩緩點頭。
李嚴隨即派出使者到城門下喊話,大張旗鼓的說響應司馬懿的邀請來談判。使者在城下這么一喊,城上的魏軍士卒都知道了,有的大驚失色,有的卻心中暗喜。司馬懿聽到消息,卻是哭笑不得。
不僅如此,李嚴還派人帶著司馬懿的信趕到葉縣,將這件事轉告給了陸遜。陸遜心領神會,派人進昆陽,對張郃說,你看,驃騎將軍要談判了,你是不是也坐下來談一談?你把昆陽讓給我們,我們就讓你安全撤退。
張郃當然不會相信這些廢話,不過,司馬懿要和蜀漢人談判,并且要分割南陽,這卻是一個不錯的消息。他立刻派人把消息送信洛陽。
在操作這件事的時候,攻擊宛城的戰斗開始了。
宛城西南角,數千士卒登上了土堆,旌旗招展,嚴陣以待,一架架連弩車蓄勢待發。在土堆后面,一個個霹靂車陣地配重箱高高吊起,木梢繃得緊緊的,石彈靜靜的躺在網籃中,等待著攻擊的開始。每一輛霹靂車的旁邊都有兩根木頭搭起來的軌道,一輛輛滿載石彈、陶彈的大車安靜的停放在軌道上。
雖然是寒冬臘月,可是操炮手、上彈手們都光著膀子,露出結實的肌肉。他們不停的活動著手臂,因為他們知道,一會兒戰斗開始,他們就沒有時間放松了。
魏霸站在山坡上,看著山坡下林立的霹靂車、連弩車,仿佛看到了火器時代的炮兵陣地,心里充滿了得意。司馬懿,三天?我不需要三天就能攻破宛城。
一個傳令兵奔上山坡,跑到魏霸面前,單腿跪地,大聲說道:“鎮南將軍,驃騎將軍下令開始攻擊!”
“知道了。”魏霸應了一聲,擺了擺手:“擊鼓,開始攻擊!”
傳令兵揮動彩旗,發出了命令。
二十名鼓手舉起粗壯的手臂,敲響了一人高的牛皮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雄渾的戰鼓聲在戰場上空回蕩,雖然節奏舒緩,卻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
一聲聲厲喝傳來:“霹靂甲營,準備——”
“霹靂乙營,準備——”
所有的操炮手身體微蹲,手中的木錘高高舉起,咬緊了牙關,目光死死的盯著鎖扣,豎起耳朵,等待著攻擊命令的開始。
等各營準備完畢的消息傳到中軍,魏霸舉起手,輕輕往前一指。剎那間,原本低沉平緩的戰鼓聲一變,所有的鼓手都全力揮動雙臂,如急風驟雨般的敲擊著戰鼓,鼓聲如狂潮,如巨瀾,向宛城洶涌而去。
千余架霹靂車開始咆哮。
“轟!”操炮手手中的木錘劃出一道弧線,狠狠的擊打在鎖扣上。鎖扣松開,沉重的配重箱猛的一沉,粗大的木梢突然旋轉起來,拖著長長的網籃,甩上了天空。網籃里的石彈呼嘯而去,劃破長空,撲向宛城。
“嗖嗖嗖!”破空聲不絕于耳。
數百顆石彈在空中匯聚成一個箭矢狀的黑影,飛向了宛城西南角的敵樓。
敵樓上的魏軍士卒看著迅速飛來的石彈,驚得目瞪口呆。
“轟!”一顆石彈擊中了敵樓的城墻,城墻發出一聲巨響,猛的震顫了一下,灰塵撲簌簌的落下。
“轟!”一顆石彈擦過了敵樓的屋檐,半個屋頂飛上了天空。
“轟!”一顆石彈擊中了一根柱子,柱子發出一聲脆響,從中折斷,屋頂的瓦片噼哩啪啦的掉了下來。
“轟轟轟!”無數的石彈飛向敵樓,接二連三的轟擊著敵樓的城墻,城垛、屋頂、木柱。
片刻之間,數百顆石彈砸在了敵樓上,在魏軍驚恐的目光注視下,敵樓在顫抖,在呻吟,在搖晃,在倒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連續不斷的石彈打成了一堆廢墟,無數的木頭、瓦片被打得飛濺起來,飛下城墻。藏在敵樓里的魏軍士卒驚惶失措,有的從在瓦礫中哭喊,有的從里面沖了出來,沿著城墻狂奔,隨即被飛馳呼嘯的石彈擊中,摔下城墻。
鮮血在空中飛灑,慘叫在空中回蕩,片刻之間,宛城成了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