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隱蕃,魏霸非常詫異。聽了隱蕃轉達的話,魏霸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他冷眼看著隱蕃,冷冰冰的說道:“看來我對隱君的一番美意,全被隱君扔在江水里了。”
隱蕃微微一笑:“將軍,你的確走向驃騎將軍如實匯報了我的所見所得,你看,驃騎將軍不是給你安排了一個得力的助手嗎?”
“助手?陳到來了,是我助他,還是他助我?”魏霸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聲音遠遠的傳來:“辛苦隱君與我同赴襄陽,當面向驃騎將軍解釋。”
隱蕃一聽,臉色頓時有些發白。五天之內,他來回奔波上千里,已經累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魏霸還要拉著他去襄陽?
隱蕃想解釋一下,可是魏霸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丁奉寒著臉,擋在他的面前,顯然已經把他當成了不受歡迎的人,再想進前一步都不可能。
隱蕃無奈,只得先回驛館呆著,抓緊時間休息,準備迎接更艱苦的挑戰。他雖然年輕,平時也注意鍛煉身體,可是這么長距離的奔馳也是可一不可再,再跟著魏霸跑一趟襄陽,能不能堅持住,他都不敢保證。
好在魏霸雖然說得兇,卻沒有即刻起程。隱蕃在驛館里呆了幾天,又收到潛伏在臨沅的細作傳來的消息,這兩天魏霸和吳人聯系得很緊密,信使在路上穿梭不行,好像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大事。
聽到這些消息,隱蕃又想起了李嚴無意中提起的那句話。把這些零碎的信息綜合起來,再加上陳到這個人透露出一點信息,他已經大致猜到了魏霸的計劃是什么。
隱蕃又驚又喜。驚的是魏霸果然膽大包天,居然會想出這樣的主意,冒險行事。可也正因為冒險,這才是真正的奇兵,正如當初曹植突入關中,險些逆轉關中戰局一樣,魏霸如果真的借道吳境,突入魏國腹地,也可能對南陽的戰局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喜的是這個計劃實在太冒險了,一旦有什么差池,魏霸就有去無回。
李嚴同意這個計劃,恐怕不僅僅是給他一點教訓這么簡單,他有借刀殺人的嫌疑。
隱蕃不反對這個計劃,相反,他非常希望這個計劃能夠實現。他既然知道了這個計劃,那魏霸就無奇可言,而魏國如果因此布下陷阱,就有很大的機會抓住魏霸這條讓魏國失去關中的大魚。
如果想殺死魏霸,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隱蕃左思右想,寫成密信,把這個重要的消息傳遞了出去。為了表示重要,他用了最緊急的通道。
三天后,魏霸帶著三千親衛營起程,他們坐著船,由沅水轉入洞庭湖。在洞庭湖的時候,船隊停了兩天,魏霸沒有告知隱蕃任何理由,甚至都沒有見隱蕃一面。兩天后,當魏霸再次出現在隱蕃面前時,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眼神像餓狼似的,讓隱蕃提高了警惕。
根據地理位置,隱蕃估計這兩天魏霸是在和吳人接觸,做了什么重要大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可能對他很不利,讓他非常不爽。
離開洞庭之后,魏霸轉入長江,溯江而上,在江陵上岸,見到了奉命前來支援的陳到。陳到只帶了三千人馬,其中有一部分是當年的白眊軍。人數雖然不多,軍容卻非常整齊,特別是耳邊垂下那條白牦牛皮制成的飾物,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白眊軍以西羌人為主,與野史記載的不同,這是劉備進入益州之后才建立的一支精銳近衛營,來自益州西部的西羌,耐苦寒,身體壯實,再加上以戰死為榮,以病死為恥的風俗習慣,作戰時非常驍勇。漢中之戰是白眊軍最閃光的時刻,夷陵之戰也虧得白眊軍奮勇廝殺,劉備才能死里逃生。不過那一戰之后,白眊軍損失慘重,再加上劉備不久病死,這支精銳人馬就迅速的失去了應有的地步,現在只剩下千余人,跟著陳到駐守永安,根本機會護衛新的皇帝陛下。
在此之前,陳到曾經讓白儉率領兩百白眊軍支援魏霸,白眊軍的驍勇給魏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一次看到魏霸,陳到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之情。“兩年不見,子玉如潛龍騰淵,雛鳳試聲,文長老弟有子若此,羨煞旁人。”
魏霸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給陳到施禮。他是鎮南將軍,外放的一方重將,可是陳到卻是護軍,是禁軍系統的人,論權利可能不如他大,論貴重卻絲毫不亞于他。何況陳到和趙云、魏延都曾經擔任劉備的親衛將,陳到的資歷不如趙云,卻比魏延要老得多。
“將軍依然強壯如昔,可喜可賀。這一次勞動將軍,真是慚愧。”
“哈哈哈…”陳到爽朗的大笑:“老夫在永安呆得快生白毛了,能出來活動活動,也是好的。”他轉身看著那些白眊兵,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壯士,不死在戰場上,卻死在床簀之上,是最大的悲哀。將軍給這樣的機會,他們都非常感激將軍。”
“咳咳!”魏霸尷尬的咳了一聲,轉身從人群中拉過隱蕃,向陳到介紹道:“這位便是青州俊杰,驃騎將軍的口舌,隱蕃隱元豐。”
陳到目光一寒,微微頜首,卻什么也沒說。隱蕃知道自己是個降人,又是李嚴一系,不受這些人待見也是正常的,行了禮,默默的退到一旁。看著魏霸拉著陳到上了車,兩人交頭接耳的說個不停,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
第二天,魏霸再次起程,陳到卻沒有隨行,他暫時留在江陵。原因是什么,魏霸沒說,隱蕃也不好問,只能跟著魏霸向襄陽趕。
一路無話,過了宜城,便進入原本由魏軍控制的地界。雖然襄陽已經被李嚴攻克,但這里依然有大量的魏軍細作出沒。魏霸帶了三千親衛營,卻依然不敢大意,他提前通知了李嚴,要求派趙統率軍前來接應。當他到達宜城的時候,趙統已經扎好了大營在等他了。
一見面,魏霸就進了趙統的中軍大營。隱蕃沒資格進去,只能不動聲色的遠遠的看著。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到一個衣著華貴,神色驕矜的年輕女子在數名甲士的護衛下,徑直走進了中軍帳。
隱蕃心中一動,突然笑道:“這女子好漂亮,不知是誰家的女眷。”
旁邊的一個衛士聽了,厲聲喝止:“這是趙將軍的妾室,真正的吳國公主,小心自己的舌頭和眼睛。”
隱蕃微微一笑,臉上卻一臉的凜然,連忙躬身謝道:“多謝提醒,險些闖了禍。”
那衛士也緩和了臉色,看了隱蕃一眼,沒有再說什么。隱蕃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親隨,轉身進了帳。時間不長,親隨走了進來,低聲說道:“有使者出營,向東去了。”
隱蕃點了點頭。向東而不走向南,自然是由水路向武昌,再聯系到吳國公主孫魯班的出現時間,這顯然是魏霸和孫權之間的聯絡。
隱蕃笑了起來,魏霸、李嚴雖然極力隱瞞,可是他終究還是看出了蛛絲馬跡。他立刻又寫了一封密信,找機會送了出去。
樊城。
司馬懿將先后到達的兩封密信攤在案上,看看左邊的,又看看右邊的。
司馬師兄弟坐在他的面前,一聲不吭的看著他。
“子元,子上,你們覺得這件事有幾分真,幾分假?”
司馬昭沉吟不語,似乎不太有把握。司馬師卻笑道:“這種冒險的戰術,的確有幾分像是魏霸的主意。而借這種機會向諸葛亮、李嚴討賞,趁機取利,也像他的性格。不過,諸葛亮、李嚴都不是善與之輩,一個派來了趙云,一個派來了陳到,都是當年追隨劉備的老將,我看魏霸這次是作繭自縛,反受其咎了。”
司馬懿目光閃了閃,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司馬師。
“當然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司馬師繼續說道:“陳到是汝南人,對汝南的地形熟悉,李嚴把陳到撥給魏霸,除了牽制魏霸之外,恐怕也有利用陳到成事的可能。如果陳到借道江夏,進入豫州,對我屯田之所大加擄掠,為禍不淺。從這個角度來看,陳到的出現,恐怕也不是隨意為之,的確有為這個計劃做準備的可能。”
司馬懿點了點頭,卻還是不說話,司馬昭卻突然漲紅了臉說道:“可是豫州平坦,無藏身之所,一旦被我軍發現,那就是有來無回。”
“有來無回有什么不好?”司馬師淺笑道:“魏霸死了,你以為李嚴會落一滴淚?你以為諸葛亮不會松一口氣?他也許會因此責難李嚴,卻不是為魏霸著想。魏霸自不量力,想以小搏大,卻不知道無論諸葛亮還是李嚴,都不是他能撼動的。不知道隱忍以待時機,一意橫行,只會遭來不測之禍。”
“這么說,你覺得這件事可能是真的?”
“至少有七成把握。”司馬師皺起了眉頭,沉吟半晌:“照這么說,江淮很可能有戰事起。長達數千里的戰線,對我軍非常不利。這一戰若不能大勝,我們…”
“我們不僅可能失去關中,還有可能失去南陽。”司馬懿抹著胡須,淡淡的說道:“魏霸是棄子,你我父子也可能是棄子。如今的形勢與當年關羽侵我襄陽相仿,可是我大魏的國力卻大不如前,陳王剛剛戰死在關中,曹真病重不起,于禁被先帝氣死了,徐晃、張遼、樂進都病死了,陛下手中只剩下張郃這口利劍,只可惜,這口劍殺伐太久,不復往日鋒利了。”
司馬懿的目光從兩個兒子的臉上掃過:“守住樊城,我們就是這場戰事的最大功臣。至于追殺魏霸的功勞,就讓給張郃吧,算是我們送他的禮物,能不能成功,就看他有沒有這樣的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