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按部就班,先下令馮進率領水師清除浮橋,切斷襄陽和樊城之間的聯系,再各個擊破。
這個任務一點兒也不輕松,魏軍的水師雖然實力不如漢軍水師,可是在襄陽、樊城還有浮橋的掩護下,依托事先部署好的防線,還是給馮進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魏軍在漢水中栽了不少木樁,只在中間離下寬約十余步的空檔,漢軍戰船進入這個空間,只能單船前進,還要小心應付,一不小心就會撞上木樁。這種陣型正利于魏軍發動攻擊,兩側城墻上的霹靂車可以準確的攻擊戰船,這長不過百余步的通道就成了戰船的死亡通道。
通過這條死亡通道,漢軍水師才能和魏軍水師對陣。面對魏軍水師的優勢兵力,再加上兩岸的弓弩陣地,劫后余生的漢軍水師處于絕對的劣勢,打得非常艱苦。
首戰失利之后,馮進祭出陸地行舟的絕招,花了幾天時間,再次繞到漢水下游,反過來攻擊魏軍的身后。魏軍沒有料到這一點,倉促之下,被馮進堵個正著。這時,那條死亡通道反而成了魏軍水師逃生的致命障礙,魏軍逃生無望,一部分上岸逃進了城,其他的人和船全成了馮進的戰利品。
馮進又花了幾天時間,才清除浮橋,并將魏軍栽在漢水里的木樁一一清除。這些事在技術上都不難,需要的是時間和耐心,更有應付魏軍拋石機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好在馮進繳獲了不少魏軍戰船,多少彌補了一些損失。
控制了漢水之后,李嚴正式包圍了襄陽城。
然而攻擊襄陽城卻絕對不容易。
作為魏軍荊州戰區最前端的重要堡壘,襄陽城墻高大堅固,又是雙重城,城池本身固若金湯,再加上準備多時,糧食充足,將士們士氣高昂,要想在短期內攻克襄陽,顯然不太可能。
李嚴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并沒有急于攻城,而是下令在城外筑起了數十座比城墻還要高的土堆,然后把連弩車架在上面,居高臨下,向城內進行射擊,負責瞭望的士卒站在土堆上,觀察城上的形勢,指揮霹靂車進行攻擊。在霹靂車、連弩車的掩護下,再用巨型盾車保護士卒,逼近城墻,再筑土堆,一步步向襄陽城逼近。
這種辦法雖然笨拙,卻更穩妥,城上的魏軍除了用霹靂車進行還擊,拋砸那些連弩車之外,對藏在巨型盾車后面的士卒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看著蜀軍越來越近。只要給李嚴足夠的時間,讓他把土堆堆到城墻下,蜀漢軍就能沿著這些土堆攻上城墻。
圍繞這些土堆,雙方展開了攻擊。
魏軍有城墻保護,漢軍卻勝在人多,李嚴擺出五百多架霹靂車、連弩車,一萬多人,日夜不停的攻擊,五千輜重營的工兵夜以繼日的運土筑城,還有大量的士卒伐木打造云梯、攻城車等攻城器械。
現在李嚴缺的只是時間和因此帶來的糧草消耗,只要有足夠的糧食,讓他能堅持下去,如果沒有援軍到來,襄陽城的陷落是遲早的問題。
水師再一次全軍覆沒,李嚴包圍襄陽城的消息傳到新野之后,司馬懿很是吃了一驚,他想起了上一次與吳軍聯合作戰時出現的詭異情況,不免懷疑從襄陽西另有水道能夠到漢水下游,可是他翻遍了地圖,問了不少荊襄本地的將士,也沒有找到這條水道。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司馬懿只好先把這件事放在一邊,率領兩萬主力趕往樊城,同時把襄陽的情況報與宛城的天子曹睿,請求騎兵支持。司馬懿現在也沒有多少騎兵,為了關中之戰,大部分的騎兵都抽調到張郃麾下了。不過魏軍在戰馬資源上要比蜀漢雄厚得多,像司馬懿這樣的一方重將還保留千余騎作為親衛騎,只是這一千余騎要保護主將還行,要用來攻戰卻達不到效果,司馬懿只能向曹睿請求支援。
李嚴得知司馬懿趕到,命令魏風率本部人馬五千,配合馮進的水師沿岸堵擊,不讓司馬懿有過河的機會,同時命令孟達率兵一萬,在襄陽城的東南方面設下阻擊陣型,防止司馬懿突破漢水之后,長驅直至襄陽城下。又命趙統率本部一萬人駐扎在襄陽城西南的峴山之上,他自己統領剩下的三萬多人,繼續攻擊襄陽城。
襄陽城的地理很有特點。漢水從西而來,在襄陽城北流過,然后拐了一個大彎,向南面去。襄陽城的北面和東面都被漢水環繞,城南就是南北走向的峴山,西南方向則是東西走向的望楚山,列山如屏,群峰對峙,地勢險峻。由南方來的敵人要想逼近襄陽,只能通過兩山之間的狹長通道。
除了南面的陸路這外,襄陽只通過浮橋和漢水對岸的樊城聯系,互為犄角,原本是萬無一失,可是魏軍水師再一次全軍覆沒之后,襄陽就成了孤城,只能寄希望于援兵渡過漢水,直抵城下。
沒有了水師保護,面對剛剛大勝一場的漢軍水師,以及河對岸虎視眈眈的魏風等人,司馬懿一時也找不到破解之策。不過他也不著急,他非常清楚,襄陽城不是那么好破的,別看李嚴現在忙得歡,他可能連城墻還沒碰到呢。
但是司馬懿的軍報卻寫得很急,幾乎每天都要向曹睿求援,仿佛襄陽破城在即。
張郃率領一萬精騎趕到了宛城,曹睿第一時間接見了他。君臣二人相視良久,異口同聲的說道:
“將軍,你瘦了。”
“陛下,你瘦了。”
兩人一愣,隨即展顏而笑。曹睿賜了座,問起了關中的情況。張郃壓制著一肚子怨氣,把關中的情況說了一遍,雖然忍了又忍,最后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嘴,說道:“這一次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未能一舉攻克關中,半途而廢,關中恐非我所有。諸葛亮只要再用一兩年時間,關中的屯田就能自給自足,到時候足兵足糧,自守綽綽有余。”
曹睿輕嘆一聲,解釋道:“這些情況,朕也知道,只是李嚴兵出襄陽,沒有將軍至此,朕心不安。”
張郃又感激又遺憾,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陪著皇帝嘆了一會氣。他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到了一些原由,現在看到皇帝又是這么的無奈,還委婉的向他解釋,就是有再大的怨氣,也只好悶在肚子里了。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有多少怨氣,但眼神中卻也看不出多少輕松,整個人看起來很壓抑。
“將軍對南陽的戰事如何看?”曹睿換了一個話題。
“李嚴不自量力,為一己之私,不助諸葛亮守關中,反而攻襄陽堅城,必敗無疑。”張郃吐了一口氣,仿佛把所有的不快都吐了出去,專心致志的分析起當前的戰局來。“不過對我大魏來說,這卻是一個好機會。若能重創李嚴,殲滅這五六萬人,則益州空虛,諸葛亮若想保住益州,必然要抽調主力回援漢中,屆時或許關中會再出現機會。”
“如何才能重創李嚴?”
“李嚴既是爭功而來,不攻克襄陽,他大概不會輕易離開。既然如此,讓他去攻擊襄陽,待其久攻不下,主力出擊,一舉殲滅之。”
曹睿微微頜首,他也是這么想,只是這兩天被司馬懿一天一個軍報催得有些心煩意亂,現在聽了宿將張郃這么說,他這才心安了。更讓他安心的是,有這一萬精騎趕到,就算李嚴攻克了襄陽,他也未必能有余力進攻南陽,更別說威脅宛洛了。
一想到此,他不免又有些后悔。原本他對關中的情況只停留在情報上,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況,只當張郃固守蕭關是進攻無力,現在聽張郃一說,才知道張郃是在等待諸葛亮來救援陳式,要以逸待勞,擊破諸葛亮主力后再進入關中。是自己的詔書生生打斷了張郃的計劃,也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一個曹植用生命換來的大好機會。
想到這前前后后發生的事,曹睿的心情非常不安。曹真病重,曹植戰死,宗室的力量已經薄弱得不堪一擊,他一直嚴加防范的世家越來越大膽,居然開始干擾他的決策了。為了爭權奪利,置收復關中如此重要的大局于不顧,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曹睿也清楚,不管司馬懿等人在這件事里起了多大的作用,畢竟最后決策是他做出的,而且大戰在即,君臣不和,只會給敵人機會。他下令張郃進駐新野,居中策應,同時讓滿寵小心東吳的情況。
魏國雖然和孫權有協議,可是孫權這個人的脾氣曹睿是知道的,誰也不能保證孫權不會化虛為實,變假為真。孫權習慣了腳踏兩條船,他一邊和魏國暗通款曲,一邊又和蜀漢保持著聯盟關系,趙統能夠進入南郡就是一個明證,而有消息傳來,魏霸本人也將率領大軍進入南郡,直抵襄陽,為李嚴助陣。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魏國露出虛弱的破綻,孫權肯定會趁機出手,也許是獨自出兵江淮,也許是與魏霸一起出兵南郡,要看他和魏霸之間的信任能到什么程度。別看孫權的女兒剛剛嫁給了趙統,孫權和魏霸之間的仇恨卻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孫權愿意讓魏霸通過南郡北上,未嘗不是禍水北引,推波助瀾的一個策略。
曹睿不放心孫權,孫權同樣也不放心曹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