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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心有靈犀

  曹宇愣了半晌,眼中也落下淚來。他哽咽道:“陳王孤軍入關中,已有必死之心,為國殞身,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天佑大魏,或許他能旗開得勝也說不定。陛下愛惜陳王,以致夜有所夢,殊不知夢有時候也是反的么?”

  曹睿搖搖頭:“現在是什么時候?”

  曹宇瞟了一眼屋角的銅漏,沒有再說話。俗語說,上半夜的夢是正的,下半夜的夢是反的,現在正是子時初刻,夢當然是正的。這個道理他當然懂,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曹植入關中,天子的心思是復雜的,既希望陳王收復關中,又生怕陳王因此掌握兵權,尾大難掉。在他心里,陳王戰死在勝利到來之前,恐怕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這樣的心思,又怎么能宣諸于口,哪怕他是陛下信得過的宗室,哪怕他是陛下從小的玩伴。

  曹宇是曹沖的同母弟,按輩份,他是曹睿的叔叔,可是兩人年齡相近,而且曹丕憐惜他的兄長曹沖早亡,對他和他的同母兄曹據比較關照,他從小就和曹睿比較親近。早在曹植向曹睿進諫重用宗室之前,他就是曹睿信任的人。

  他對曹睿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思又豈能不了解。

  何況他也非常清楚,曹植進入關中的確是九死一生,若是戰死在陣前,靈魂回到宛城,向曹睿道個別,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希望我的夢是反的。

  ”曹睿捂住臉,良久才止住了抽噎,心有余悸的說道:“我也希望王叔能夠收復關中,可是我的心里…”

  “唉,陛下這是太緊張了。”曹宇伸出手,想和小時候一樣撫撫曹睿的背來安慰他,可是伸到一半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再是那個內向沉默的孩子,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不由得又把手縮了回去。

  曹植戰死,魏軍并沒有因此崩潰面對重重包圍的蜀漢軍,他們越發的瘋狂,為了爭奪曹植的尸體,數百人前仆后繼,直到全部戰死在陣前。親衛營無一生還層層疊疊的尸體圍著依然挺立的曹植,像是一座封丘。

  他們的亡命反擊給蜀漢軍造成了近兩千人的傷亡戰斗雖然結束了良久,可是那慘烈的氣氛卻遲遲沒有散去。當陽光再一次照進河谷照在那些憤怒的面孔上所有的蜀漢軍將士都沉默了。

  曹植敗了,可他又何嘗敗了。即使是那些還不知道有兩千魏軍騎兵沖過了大陣的將士,也被曹植壯烈的遺容所震撼。曹植滿臉血污,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痛苦,只有解脫圓睜的雙目中仿佛還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沒有人建議砍下曹植的首級,諸葛亮下令收斂所有戰死的士卒,不論是魏軍還是蜀漢軍。他來到了曹植的大營,看到一地的灰燼,那些都是曹植燒掉的公文。可想而知,在出陣之前,曹植就已經抱有必死之心。看到這一切諸葛亮凜然心驚,他知道魏軍強大的戰斗力來自于哪里了。

  中午戰果清點了出來,魏軍除了夏侯霸帶走的兩千多騎兵,還有輜重營的三千多重傷士卒,其他的全部戰死,總人數是八千八百二十五人。至少有一半人是死在蜀漢軍的弓弩和霹靂車之下,真正戰死的人只有四千余人,可是這四千余人卻給蜀漢軍帶來了近六千人的傷亡。

  如果不是蜀漢軍有強大的軍械和裝備,不是有陣可守,最后的結果還真是難說。

  看完報告,諸葛亮召集眾將議事,把戰報通報給所有的將領。這時候,才有人知道魏軍還有漏網的,夏侯霸帶了兩千多騎兵已經殺向姜維的后方,不禁大吃一驚,大帳里頓時騷亂起來。

  姜維只有兩萬人,面對張郃的沖擊,他本來就已經很吃力了,如果再被夏侯霸從背后襲擊,后果將不堪設想。很可能在幾天之后,他們將面對張郃四萬步騎的猛烈攻擊。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兩個方陣的將領臉上。那二人堊大驚失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卻不敢求饒。因為他們知道諸葛亮丞相微功必賞,纖惡必糾,求饒是沒有用的,更何況他們還犯下了如此嚴重的錯誤。

  “你們的家人我會照顧的。”諸葛亮揮了揮手,下令把他們二人拖出去斬首。

  片刻之后,兩顆血淋淋的首級擺在了諸葛亮的案前。

  大營里鴉雀無聲,誰也不敢說話。

  諸葛亮站了起來,威嚴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的面孔。他淡淡的說道:“戰場乃死生之地,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稍有疏忽都可能引起大患。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疏忽,我們還要面對一場惡戰。不過我們能擊敗曹植,也就能擊敗張郃。請諸君做好準備,不可懈怠。眾志成城,只要大家各盡職守,我們一定能最得更大的勝利,把魏軍拒之門外,守住關中。”

  眾將轟然應諾。

  成都,驃騎將軍府。

  李嚴正襟危坐,不茍言笑。

  圍坐在一旁的掾吏們也不敢大聲說話。丞相不在成都,驃騎將軍獨掌大權,任何人都不敢輕易的違逆他,以免招來無妄之災。與諸葛丞相的以法治國不同,李嚴更加情緒化,而且他也是《蜀科》的制訂者之一,對律法的精通,讓他面對任何人的反駁都能找到一套有利于自己的說辭。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膽,才能和他對著干。

  “丞相在關中與魏軍作戰,臥雪吞冰,辛苦備至,尚無一句怨言,諸君在成都安居,僅僅是多做了一些份內的事,就再三抱怨,這是何道理?”李嚴的聲音冰冷,帶著不言而喻的威嚴。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和善的人,現在大權在握,更不需要對任何人假以顏色。“關中沃野千里,占領關中對興復漢室有多么重要,我相信就是最糊涂的人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曹植孤軍深入,你們以為他是個有勇無謀?不,這正是說明了關中的重要。”

  李嚴咳嗽了一聲,端起案上的杯子,呷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訓話。他已經收到了諸葛亮的急報,曹植突入關中,情況很危急,要想堅持下去,就需要大量的糧食支援。有了這個再正當不過的理由,李嚴當然要進一步的催逼屬下征糧。

  被他催得喘不過氣來的不僅是驃騎將軍府的掾吏,還有丞相府的掾吏。諸葛亮不在成都,蔣琬又去了零陵,僅剩下一個留府長史張裔支撐局面。張裔是成都人,卻和諸葛亮相交莫逆,頗得諸葛亮信任。此刻,他明知李嚴是趁勢奪權卻無可奈何,他如果和李嚴對著干,在關中的諸葛亮必然會有斷糧的危險。

  可是籌糧也不是易事,益州兩年大熟,魏霸又從交州運來了大量的稻米,可是在李嚴的運作下,大量的糧食運到了新城,再也撥不出多少糧食來支援關中了。面對李嚴義正辭嚴的指責,性子本來就有些急的張裔急得滿頭大汗,語無倫次。

  看著臉色發白的張裔,李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只要能把張裔壓制住,丞相府就再也沒有人能和他對抗了。而張裔一旦沒有了諸葛亮的支持,他就什么也不是。他是成都人,卻和成都人交往得有限,他依附諸葛亮,卻和荊襄系相處得并不和睦。上一次諸葛亮進駐漢中時,他也是留府長史,卻和司鹽校尉岑述發生了矛盾,以至于諸葛亮要親自寫信給他。

  這樣的一個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而張裔反對孟達兵出新城的理由又是那么站不住腳,作為一個曾經被孫權生擒的敗軍之將,張裔在軍事上的威望更不及他萬一,根本沒什么發言權。

  張裔辯不過李嚴,又不能拂袖而去,只能苦熬。其他人就更不敢多嘴了,戰戰兢兢的聽李嚴訓話。他們忽然感覺到,相比于李嚴,諸葛亮雖然嚴苛一些,至少還講些道理,不會做得這么肆無忌憚。誰不知道李嚴堅持有孟達出兵襄陽是東州系的利益所致,這本來無可厚非,可是李嚴一邊嘴上說著關中重要,一邊卻將有限的糧食供應給孟達,置諸葛亮的主力于不顧,這顯然有些過分了。

  看著敢怒不敢言的掾吏們,李嚴心里暗自冷笑。他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可是他相信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有人都以為魏帝曹睿在宛城,南陽必然有重兵守護,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曹魏的主力都在關中,南陽只剩下司馬懿不到兩萬人的兵力,此時此刻攻擊宛城,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一旦宛城危急,關中之圍自解。關中再重要,難道還比洛陽重要嗎?

  等我兵出宛洛,逼得曹睿遷都,諸葛丞相在關中的功勞又算得了什么?要什么與人為善,建功立業,獨攬大權,口含天憲,才有說話的資格。他雖然要與諸葛亮爭權,卻非常同意諸葛亮的一句話,劉璋之所以失去益州,就是因為他太縱容這些人了,現在只有以嚴刑峻法治理益州,才有可能以一州之地爭衡天下。

  鄉愿是治理不好益州的。

  李嚴暗自冷笑,繼續聲色俱厲的訓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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