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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以不變應萬變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征戰一生的張合不僅做到了這一點,而且更進一步,他靜的時候如同臥虎睡獅,雖然懶散,卻讓人不敢掉以輕心,不敢輕易冒犯,一動起來,猶如下山猛虎,獅子搏兔,全力以赴。他不僅在戰斗中與對手較量,在各個方面都在與對手較量,像這種在陣地上宿營的行為,就是雙方將領在心理上的較量。

  離得這么近,當然不可能安睡。兩百步的距離,全力奔跑的話,只要數十息就能趕到,用強弩甚至在本陣中都能射到對方。

  在這么近的距離對峙,對任何一個人的心理都是一種煎熬,別說休息了,恐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敵人就沖了上來。

  姜維將主力向后退,完全是一種本能,一種遠離危險的本能。

  張合克服了這種本能,并且抓住了這個機會。姜維的戰旗一動,他立刻命令那些在后陣休息了一天的將士們開始攻擊。

  蜀漢軍有兩萬,魏軍有三萬,在狹窄的山谷里,不可能一下子擺開這么多人,真正面對面的將士,雙方加起來不過兩三千人,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觀戰。

  田豫就一直領著一萬人在遠離戰陣的地方休息。現在,該他上陣了。

  苦戰了一天,剛剛喘了一口氣,本以為可以多活一天了,沒想到魏軍居然逼在眼皮子底下不走,蜀漢軍心里本來就有些打鼓。姜維將主力后撤,也是沒辦法的事,留在陣前監視的那三千人也只能自認倒霉。可是他們沒想到,倒霉的還不僅僅是不能睡個安生覺,而是要繼續戰斗。

  面對沖殺過來的魏軍,蜀漢軍大驚失色,立刻下令準備戰斗,同時敲響了求援的戰鼓聲。

  戰斗隨即開始,田豫親臨陣前指揮,田復、田毅兄弟倆輪番上陣,猛沖猛打,喊殺聲震天,一口氣攻到了蜀漢軍的陣前。

  姜維還沒來得及脫下戰甲,就聽到了前陣的報警聲,大吃一驚。他連忙重新穿好戰甲,戴好頭盔,帶著親衛營趕到了陣前。

  看著陣前殺成一團的陣地,姜維目瞪口呆。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的魏軍中軍,心道曹植瘋了,難道張合也瘋了,還是魏國君臣都瘋了?

  和瘋子作戰果然不容易。姜維一邊嘆氣,一邊組織防守,同時給諸葛亮發出了緊急軍報:張合攻擊迅猛,請丞相做好接應的準備。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倉的霍弋、隴關的趙廣和六盤山的姜維都向諸葛亮發出了緊急報警。一時間,汧縣的大營成了不同方向消息的匯集地。那些將領們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情況,卻也能從這些信使的來回飛馳上感受到戰事的緊張。

  可是諸葛亮一直沒有下令行動,除了關興、張睎領著五千人出了大營之外,剩下的大軍一直按兵不動,保持著讓人費解的靜謐。

  就像是暴風中心,有一種讓人不安的平靜。

  不少人求見諸葛亮,希望通過諸葛亮的只言片語,或者是他的神情變化來了解戰事的進展情況,可是他們無一例外的被擋了駕,誰也見不著諸葛亮。諸葛亮傳出話來,讓他們做好作戰的準備,卻不說什么時候出發。他們沒辦法,不約而同的來見向朗。

  此時此刻,大概能讓諸葛亮給點面子的也只有向朗這位荊襄系的老臣了。

  面對接踵而來的訪客,向朗再也沒法安心看書了,只好來到諸葛亮的大帳求見。

  向朗求見,諸葛亮很給面子,親自迎出大帳。他沒有披甲胄,也沒有穿丞相的冠冕,而是戴了一頂進賢冠,穿了一身雪白的春衫,手持一把潔白的羽扇,在這暮春的季節里,微風拂動,神采奕奕。

  “向公,怎么沒做學問,來找我聊天?”諸葛亮笑盈盈的問道,挽著向朗的手,“既然來了,我們就去汧水邊走一走吧。”

  向朗打量了諸葛亮一眼:“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并肩步行出了大營,那些一直想見諸葛亮卻見不著的人遠遠的看到諸葛亮步履從容,偶爾還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看這樣子,那些消息應該不是壞消息,否則丞相不可能這么輕松。

  大營里的氣氛不知不覺的平靜了下來。

  向朗的心情卻一點也不輕松,因為現在除了諸葛亮和幾個親信之外,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戰事真相的。諸葛亮面不改色的轉述著情況,向朗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對向朗的驚愕,諸葛亮微微一笑:“向公,你對我不放心嗎?”

  向朗連連搖頭:“我怎么會對丞相不放心。只是三面受敵,若有一處出現意外,后果就非常嚴重啊。”

  諸葛亮抬起頭,看著起伏的終南山,出了一會兒神,這才笑道:“以向公看來,哪一處會比較危險?”

  向朗沉思片刻:“隴山。”

  諸葛亮頜首附和:“向公果然是老成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要害。隴山的確最危險,趙廣只有兩千人,數萬羌人在略陽一帶集結,一旦殺向隴關,趙廣的確很難抵擋。

  不過,羌人不會攻城,而隴關堅固,就算羌人數量眾多,也只會在開始占一些便宜,我相信趙廣能堅持得住。”

  向朗的眉頭微微一蹙:“那丞相就在這里靜候佳音?”

  “佳音?”諸葛亮眨了眨眼睛:“我能等得到佳音嗎?”

  “那丞相又如何克敵制勝呢?”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一個等字罷了。”諸葛亮輕聲笑了起來,揮了揮手里的羽扇,瞟了一眼向朗:“向公,你覺得曹植能攻得下陳倉嗎?”

  向朗搖了搖頭:“陳倉雖小,卻很堅實,霍弋、廖化都是穩重之人。曹植若是不惜代價的強攻,大概也只會把一萬多步卒全部消耗在陳倉,那肯定不是他的目標。”

  “那曹植的目標會是什么呢?”

  向朗沉吟了許久。“要么是郿塢的魏文長,要么是丞相。”

  “你覺得文長會上當嗎?”

  向朗眼神一閃,也笑了起來:“丞相果然高明,以不變應萬變。魏文長是最擅奇兵之人,他若是出手,即使是曹植也未必躲得過。若是沒有把握,他當然會躲在郿塢不出來。丞相又不肯輕動,那曹植攻陳倉就沒有了意義。這么說來,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北上,直接接應張合入關了。”

  諸葛亮笑瞇瞇的看著向朗,一句話也不說。

  “曹植沒有后勤補給,又無法抄掠,就算西進臨渭,沒有戰船,他也無法逆水而上。他只有北上,要么主動挑戰丞相,要么繞過丞相,長驅五六百里去夾擊姜維。照這么說來,他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丞相,你這是以靜制治,以逸待勞,坐等曹植送上門啊。”

  諸葛亮搖搖羽扇,指著天上的朵朵浮云,微微一笑:“向公說得對,不過是以不變應萬變罷了。世人皆知云卷云舒,變化無端,卻不知云之變化,唯在于風。風者,君子也,云也,小人也。君子鼓之,小人應之。”

  向朗贊嘆的長嘆一聲:“丞相真智者也,非我能及。”

  諸葛亮笑著搖搖頭,正要說話,楊偉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霍弋去陳倉之后,他就接替了霍弋,為諸葛亮處理文書事宜。不過,他顯然沒有霍弋那樣的穩重,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他跑得一頭大汗,氣喘如牛。

  諸葛亮皺了皺眉,收起了笑容:“什么事?”

  “丞相,陳倉急報,曹植北上了。”

  諸葛亮花白的劍眉一挑,立刻打開軍報,迅速看了一眼。他目光閃了閃,冷笑一聲:“曹子建終于坐不住了,這一次,我看他還能跑到哪兒去。傳令,全軍備戰!”

  楊偉愣了一下,隨即跳了起來,大聲應道:“喏。”沒等說完,轉身就跑。諸葛亮皺了皺眉,轉過身,卻一臉笑容的對向朗說道:“向公,你看,正如你所說,我們不需要走路,曹子建主動送上門來了。”

  向朗躬身一拜:“丞相高明,朗佩服。”

  曹植牽著戰馬,正帶著大軍一路急行。

  他并沒有攻陳倉。陳倉城雖小,卻非常堅固,從城防的情況來看,城里的守將也頗有章法,沒什么明顯的破綻。短期內攻城陳倉的可能性非常小。更重要的是他的目標不是陳倉,而是想吸引郿塢的魏延或者是汧縣的諸葛亮,偏偏這兩人一個也沒來,一個躲在郿塢,一個留在汧縣,根本沒有救援陳倉的意思,讓守候在一旁的夏侯霸白等了三天。

  所以,曹植當機立斷,放棄陳倉,果斷北上。

  接應張合的主力入關,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僅憑他這一萬多步騎,又沒有后勤補給,他是不可能占領關中的。實際上,這支大軍的生命一直在倒計時,每耽擱一天,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曹植當然不甘心于此,就是要死,他也要在臨死前和諸葛亮惡戰一場,給張合創造一點機會。

  所以,他率領大軍浩浩蕩蕩,直奔汧縣。

.(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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