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魏霸帶著敦武等人上了街。永安原名白帝城,就是那句著名的“朝辭白帝彩云間”的白帝城,是西漢末年割據巴蜀的公孫述所建。后來公孫述被滅,白帝城也就被破壞了,后來屢經維修,一直未能恢復原貌。章武二年,劉備在夷陵被陸遜擊得大敗,無臉回成都,就在白帝城住了下來,改名永安,又在城西筑永安宮。他在這里度過了人生中最后的八個月,大概也是這一生最憋屈的八個月。
劉備駕崩之后,趕到永安的丞相諸葛亮就回到成都主持大局,留鎮永安是與諸葛亮一同受命的中都護李嚴。按照劉備的遺命,李嚴統內外軍事,當然要鎮守在最要緊的戰略要地。當時蜀漢最大的威脅就是來自東吳,永安是最前線,李嚴鎮守這里也就沒什么意外。可是李嚴大概沒想到,這個先例一開,他這個中都護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成都朝堂了。
諸葛亮當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與東吳恢復盟好,永安不再是前線,李嚴卻沒能回到成都去。他在永安呆了幾年,看著諸葛亮先是南征,后是北伐。諸葛亮北伐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有機會回成都了,結果諸葛亮卻轉他為前將軍,調任江州,作為北伐的后備役。那時候李嚴知道自己被諸葛亮耍了,中都護莫名其妙的沒了,他這個軍事一把手不僅不能親歷前線指揮作戰,反而成了諸葛亮的后備役,還丟了經營幾年的永安根據地。
永安現在有這樣的規堊模,大部分都是李嚴的功勞,只是李嚴自己沒機會享受了。作為三峽的西端要塞,來往于吳蜀之間的商人在順流而下之前,都會選擇在永安停一下,養足精神,以應對兇險無比的三峽,誰也不知道這次過三峽會不會是最后一次。而逆流而上過了三峽之后,也會選擇在這里停一下,喘口氣,定定神,然后再繼續西行。
永安成了蜀漢東端最大的軍事重鎮和商業重鎮。
陳到的駐軍在小城,市場卻不在大城,而在城外。魏霸要游覽白帝城風光,就必須出城才行。陳到有些擔心,安排了一個叫白儉的都尉帶著五十個白牦兵保護魏霸。
白儉話不多,導游當得很不稱職到了某個地方,只會木愣愣的說,這是什么那是什么,然后就警惕的注意著四周的環境,什么人文風景,他是一竅不通,更別說其他的了。好在魏霸也不希望身邊跟個話嘮,他到集市上來可不是為了買東西的而是為了來見關鳳。
事情有了變化,他必須把這個消息及時的通報給關鳳。
在一個酒肆前,魏霸看到了一匹風塵仆仆的駿馬,和一個熟悉的面孔。他不虧風色的對白儉說道:“白都尉,我想去喝點酒,一起去?”
白儉憨厚的笑笑拍拍背上的弓:“侍中放心的去吧,我在外面候著就卉的這里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可不能大意,萬一出點事,陳都督饒不了我。”魏霸哭笑不得,心道這貨是哪兒來的,這么不魏說話,什么叫“放心的去吧”老子是去陪美女喝酒又不是上刑場。還有,難道你擔心的不是老子的安堊全,只是陳都督饒不了你?
見魏霸神情怪異,白儉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不妥當,脹紅了臉,一句意也說不出來。魏霸笑了,大度的揮揮手:“好了你就在外面守著吧,我去去就來。”魏霸上了樓一眼就看到了男子裝扮,臨窗而坐的關鳳,他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下。關鳳瞥了他一眼,低聲說道:“那個漢子不錯。”
“什么不錯?”魏霸莫名其妙。
“你看他身上背的那張硬弓,就可以知道他的箭術肯定不錯。”關鳳看了看樓下的白儉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他的臉色黝黑,應該是常年在室外活動的人。他走路的時候兩腳分得比較開,身堊體微微前傾,膝蓋微曲,應該是習堊慣走山路的。從他說話的口音中基本能肯定他不是本地人,而是涪陵甚至涪陵以南的人。綜合各方面來看,這人應該是個箭術高明的獵戶,憑真本事進入白耗軍的。魏霸聽得目瞪口呆。他一直覺得自己觀察力很強,可是和關鳳一比,他簡直弱爆了。他只能看出這個白儉有點本事,畢竟能在白牦軍中做一個都尉的人不會是弱手,可是他絕對沒有關鳳想得這么細。
“姊啊,你不領兵實在是可惜了。”
“我這不是來領兵了嗎?”關鳳得意的一笑,隨即又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這么急看見我,有什么事?”
“情況有變,我們要進入吳境。”
關鳳的臉色頓時變了:“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變化?”
“這是丞相的安排。魏霸把費袆告訴他的情況說了一遍,但是韓珍英帶來的地圖之類,他卻沒說,他靜靜的看著關鳳,等了片刻才問道:“姊姊,你說我能去嗎?”
關鳳已經冷靜下來,她撇了撇嘴,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丞相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
魏霸眉頭一皺:“我們能有什么事?”
關鳳愣了一下,隨即咄了魏霸一口:“你別瞎想,我是說,我們幾家聯手幫你的事。”
魏霸松了一口氣,輕撫胸口:“我說呢。這件事是肯定的,你們兩百多人,又有這么多戰馬,怎么可能瞞過丞相的耳目。”
“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更該大干一場了。”關鳳微微一笑,眼睛發亮:“就算這是個坑,我們也要沖上去,把他的陷剛都踩爛了,看他能將我們怎么樣。”
魏霸駭然。他之所以不把韓珍英帶來的情報說出來,就是想看看在這種情況下關鳳會采取什么樣的對策,沒想到這女人居然一點也不怕,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最簡單,最粗暴的辦法。
你不會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吧?這么危險的事,你當走過家家?他忍不住提醒道:“姊,這可危險。”
“廢話,我能不知道危險?”關鳳沒好氣的斥道:“正因為有風險,我們才要迎難而上。因為風險越大,收益就越大。你想想看,這件事要是辦成了,他還能把他困在宮里讀書?除了你,還有誰有資格鎮守那一片土地?”
“我怎么沒看到有什么收益?”魏霸故意沮喪的說道:“我只看到有危險。”
“那是你笨。”關鳳無聲的笑了起來:“你不是一直愁沒兵嗎?只要你控制了那里,轉眼間,你就能有上干的精銳步卒。嗯當年先帝東征,也要請那些蠻子助陣的。”
魏霸也笑了。他之所以改變主意,同意去執行這個危險的任務,當然也走出于這方面的考慮。要想以武為本,就要有強大的武力。魏家有武卒,可是這些武卒在短期內不可能是他的,要優先供應老爹魏延和兄長魏風,能給他的只是一小部分。
他要想迅速發展,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而不是僅僅依靠關、張等人,就只有到那些蠻人聚集區去征兵。不管是東吳還是蜀漢,這都是精兵的最佳來源。
“既然如此,那姊姊就先行一步吧。”魏霸沉吟道:“你們不要去西陵,那太危險了。我這里有張地圖,你按照我標識的地方部署接應。”
魏霸從懷里掏出一份復制的地圖,推到關鳳面前:“姊姊,我可是把命交到你手上了。”
關鳳將地圖接過來,塞進袖子里,想了想,突然怒道:“臭小子,你連地圖都準備好了,還來問我的意見?”
魏霸嘿嘿一笑:“因為我知道姊姊會這么想。”
“你怎么知道?”關鳳嗔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蟲?”
魏霸指指自己的心口,又指指關鳳,擠了擠眼睛。”我雖然不是你肚子里的蟲,可是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什么心有靈犀一點通?”關鳳眉頭微蹙:“是詩還是賦?我怎么沒聽說過。”
“是詩!”魏霸想了想,輕聲笑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做的,好聽不?”
“你做的?”關鳳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魏霸,嗤的一聲喝了一口酒,把酒杯往案上一頓:“那你再說兩句。”
魏霸一本正經的吟道:“隔座送鉤春心暖,分曹射覆菊堊花紅。”
關鳳沉吟了片刻,撲哧一聲冷笑:“你這詩氣象倒是夠大,四時八節,出入無礙。一會是春天,一會又是秋天。”
魏霸無語,端起酒杯遮臉。和關鳳吟詩似乎搞錯了對象,這種雅事,只有夏侯徽才能明白其中的微言大義。
關鳳不依不饒,又咄了一口:“有心思寫這些狗屁不通的詩,不如花點心思去好好籠絡手下的士卒。這大熱天的也不知道讓人送點酒水下去,讓他們解解渴。豈不知雪中粒炭人堊心暖,錦上添花無人看么?”
魏霸一聽,連連點頭,一邊讓人送點酒下去給那些白牦邊解渴,一邊贊道:“姊姊,還是你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沒想起來呢。”
“你是少年得志,哪里會想到這些士卒的苦楚。”關鳳看著樓下的那些親衛,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些人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也未必知道什么圣人堊大義,卻比那些讀書人有良心多了。至少,他們不會一邊捧你,一邊害你。”([本文字由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