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達不緊不慢,一天走三十里,運糧的輜重船就在漢水里,與陸上的部隊如影隨行。每天太陽剛剛偏西,孟達就會扎下大營,早早的休息。
這樣的態度,把魏軍斥候搞糊涂了。孟達的行軍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中規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在漢水里的輜重船,卻怎么看都像個誘餌。幾十艘裝滿了糧草的戰船,只有十幾艘中小戰船護航,這分明就是故意露出的破綻。
這個破綻是如此的明顯,以至于魏軍在襄樊一帶的水師遲遲不敢出擊。孟達也是征戰多年的宿將,糧草的重要他不會不懂,不可能這么草率。他這么做,很可能是一個陷阱。
五天后,孟達到達樊城西的隆中山,魏軍派出水師迎戰。孟達立刻停止前進,就地扎營。陸寨和水寨聯在一起,互相呼應。魏軍水師看得一頭霧水,他們派出大量的斥候在上下游偵測,卻沒有發現蜀軍有什么埋伏。在仔細權衡之后,魏軍再也按捺不住沖動,謹慎的發動了攻擊。
孟達下令據險而守,把所有的輜重船都拖到了岸邊,只留下戰船在外圍抵擋,然后在岸邊設下弓弩陣,協助水師反擊。面對孟達的全力反擊,魏軍不敢大意,一步步的試探著,并將至少一半以上的力量安排在了外圍jǐng戒,以防有蜀軍戰船趕來包抄。
孟達在岸邊的高地上設下了指控臺,看著正在交戰的戰船,心思卻飛到了其他的地方。他很清楚,面對這些糧草,魏軍即使動心也有限,真正的戰斗還沒有開始。一旦真正的戰斗開始,那才是驚心動魄。
雙方戰了兩rì。各有損傷,不分勝負。魏軍撤到了安全距離,保持著對孟達的監視。他們并不一定需要打敗孟達。只要讓他不能輕松的接近樊城,就算達到了目的。在輜重船無法突破魏軍堵截的情況下,孟達要么就地待援,等打敗這些水師再走。要么改從陸路,只是那樣一來,他的糧道就算是斷了。就算是順利攻克樊城。也承時面臨著斷糧的危險。
魏軍要看孟達如何行動,再決定他們的下一步動作。
入夜,孟達閉著眼睛,擁衣而臥,一盞燈火輕輕搖動,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到帳篷上,仿佛一個巨人。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孟達眼睛一睜,眼神清明,沒有一絲剛睡醒的樣子。他剛剛睜開眼睛,鄧賢就撩起帳門。像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
“將軍,有消息了。”
“如何?”孟達翻身坐起,急急的問道。
“魏風已經趕入鄧塞附近,隨時可以出擊。”
“魏軍的援軍在哪里?”
“就在鄧塞。”鄧賢喜不自勝的說道:“只要他們一出塞,我們前后夾擊,一定能將他們一口吞下。”
孟達沒有說話,過了片刻,他用力的一揮手:“傳我的將令,按計劃行動。”
“喏。”鄧賢猶豫了片刻,又有些不太確定的提醒道:“將軍,這樣一來,我們可就是孤軍深入,非常危險啊。一旦魏霸…”
孟達瞟了鄧賢一眼:“你放心,魏霸就算舍得我們,也不會舍得他的兄長。富貴險中求,這次,我就隨陪這幾個年輕人瘋一瘋。”
鄧賢哈哈一笑,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出去了。一萬蜀軍立刻行動起來,每個士卒負半個月的軍糧,帶上隨身必須的軍械,拋下那些輜重船,推上了一輛輛輜重車,悄悄的上了岸,連帳篷都沒收就走了。他們走得非常隱秘,以至于在不遠處監視的魏軍水師根本沒有察覺,直到為數不多的蜀軍戰船護著空空如也的輜重船突然撤退,這才發現岸上的孟達主力不見了。
魏軍大驚,立刻派出人搜索,同時通知樊城的守將小心。孟達突然失蹤,只有一個可能,他要奇襲樊城。樊城接到報jǐng,立刻將戰備提高了最高級別,同時向鄧塞的援軍發出了jǐng告。他們剛剛把jǐng報發出去,斥候就發現了孟達的蹤跡。
孟達率領一萬步卒,推著一輛輛輜重車,氣勢洶洶的沖向樊城。一到城下,也不安營扎寨,只是把那一輛輛輜重營沿著樊城擺開,掀開一塊塊木板,露出了一枝枝寒光閃閃的利箭。
這些輜重車,竟然有一半是連弩車。
樊城守將看到這幅場景,不敢怠慢,立刻緊閉城門,命令所有的人上城,準備戰斗。
孟達卻沒有立刻攻城,準備了半天之后,在夜色降臨的時候,突然又收起所有的連弩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搞得樊城城頭嚴陣以待的魏軍將士一頭霧水。
孟達借著夜色,帶著一萬大軍,向東急行。他真正的目標不是樊城,而是從鄧塞趕來的三千魏軍步騎。他對樊城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知道哪里最適合作戰,之所以在樊城下停了半天,一方面是要給將士們一個喘息的時間,另一方面卻是威懾樊城的守軍,讓他們搞不清狀況,不敢輕易出城。
當月亮從東山升起時,孟達進入了陣地,看到了胡質的軍營,也看到了匆匆出營列陣的魏軍士卒。不禁微微一笑,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一萬被孟達狠狠的āo練了兩個多月的蜀軍如猛虎下山,卷起了一陣狂飚,向三千魏軍席卷而去。
胡質接到消息就率領三千步騎出了鄧塞,他控制著自己的速度,沒有在第一時間接近樊城。樊城再易攻打,也不是一萬人在短時間內能攻得下的,他的任務就在從旁牽制,而不是正面發動攻擊。如果孟達要強行攻城,他就在一旁看著,既能讓孟達不敢全力以赴,也可以在孟達士氣受挫的時候發動攻擊,所以他選擇了離城十里扎營,準備以守代攻。
可是他沒想到孟達趁著夜色,舍棄了樊城,把主要目標對準了他。
胡質接到消息的時候,雖然有些意外,卻并不擔心,畢竟他也這樣的準備。他是守,有地利條件,短時間內,孟達無法擊敗他,只要支撐到明天早上,就會有大批的援軍到達。到時候孟達就無路可逃。他就是想撤退,僅憑兩條腿,也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躲不過魏軍鐵騎的追殺。
在胡質看來,不管孟達是想攻樊城,還是原本目標就是他,都是一個沒什么勝算的賭博。縱使勝了,也是慘勝,最終的結果必然是慘敗。
所以胡質很平靜,看著沖上來了蜀軍士卒,他有條不紊的下達了阻擊的命令。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有些大意了。孟達顯然是有備而來,破釜沉舟,連個試探都沒有,一開始就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
就著火把的亮光,蜀軍士卒將連弩車推到了陣前,隨著一聲厲嘯,密集的陣雨像暴雨一般傾泄而下,即使胡質也是久經戰陣的宿將,也被蜀軍箭陣的強悍嚇了一跳。魏軍士卒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箭雨射倒了一片。
“殺!”鄧賢拔出戰刀,厲聲狂嘯,帶著親衛營發足狂奔。他非常清楚,如果不能迅速解決這場戰斗,一旦天亮,魏軍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會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想逃都逃不到。
時間,就是生命。
每一個蜀軍將士都明白這一點,他們跟著鄧賢向魏軍大營發起了沖鋒。在火把的照耀下,他們的面容變得扭曲,像是地獄逃出的猙獰猛獸,爭先恐后的撲向了自己的獵物。
胡質不敢怠慢,在親衛們的掩護下,發出一道道命令。在戰鼓聲的激勵下,魏軍將士倚仗營盤發起反擊。弓弩手隔著營柵拉動弓弦,扣動弩機,射出一枝枝利箭,長矛手將長矛伸出去,組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矛林,阻止蜀軍士卒靠近。比起進攻的蜀軍,他們有營寨可以依靠,無形中占了不少便宜。
鄧賢沖到了營寨前,向寨門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沖鋒。魏軍在營門上有弓弩手,居高臨下的發動射擊,箭箭不離鄧賢的位置。鄧賢不甘示弱,下令善射的親衛們進行還擊。雙方箭矢交馳,不斷的有人中箭倒下。慘叫聲,箭矢破空聲,戰刀砍擊聲,混雜在一起,驚起了一群群的山鳥,看著廝殺在一起的人們,發出驚恐的叫聲。
孟達全力以赴,一次又一次的沖擊著胡質的營盤,胡質則利用營盤的優勢頑強的發起反擊,死死的將蜀軍擋在營外。不過,因為雙方兵力上的差距,胡質也非常辛苦,除了親衛營,他基本上都派上了戰場,才勉強保住了營盤。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胡質的東面響起了一陣激烈的戰鼓聲。胡質大驚失色,他雖然派出了求援的人,可是這短短的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有援軍到達。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敵人。
是蜀軍還是吳軍?他們怎么會出現在我的身后?胡質想不通,這個情況太反常了。
胡質想不通,孟達卻是大喜過望,他知道,這肯定是魏風和馬謖趕到了。他大吼一聲:“傳令,全軍出擊,務必搶在魏風之前,砍下胡質的人頭。”
援軍趕到,蜀軍士氣大盛,攻勢變得更加兇猛,戰鼓聲如驚雷,響徹云霄。
“殺——”魏風高舉戰刀,拔步飛奔。
“殺!”一千魏家武卒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形成一個巨大的箭頭,迅速的突破了兵力空虛的魏軍后營,一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