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霸沉默不語,魏風又惱怒的解釋道:“楊儀這鯫生自以為是襄陽大姓,一直輕視我魏家是武人出身,對父親多有微詞。他現在是丞相府參軍,負責糧草籌集的事宜,用軍國大事的由頭來故意刁難父親。如果父親不肯辦,便是阻撓北伐大業,到時候丞相必然不喜。可是急切之間又哪能生產出那么多的糧食?父親為了此事,這才生氣…”
聽了魏風的一番話,魏霸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楊儀和魏延的矛盾已是由來已久。他們雖然都是荊襄人,可是楊家是襄陽大姓,底蘊深厚,魏家卻只是義陽的一個小豪強,學問上一片空白,純粹靠戰功起家,兩家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如果魏延認慫,那便也罷了,偏偏魏延又是個不服軟的主,根本不把楊儀放在眼中,多次發生沖突,關系非常僵。劉備去世,諸葛亮當政之后,楊儀又做了丞相府參軍。在前年諸葛亮南征漢中的戰役中,他籌運糧草,立下了大功,如今正是丞相諸葛亮身邊的紅人。再加上北伐這個大旗,他給魏延出點難題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漢中現在只有四縣,不到兩萬戶,就算是老人孩子都上,也解決不了十多萬大軍的口糧問題。運糧當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要從成都平原把糧食運到漢中來,那近千里的山路就是一個大問題,所以盡可能在漢中多解決一些就成了最佳方案,而這其中的額度就掌握在楊儀的手中,只要他筆一動,魏延再努力也沒用,因為你肯定無法滿足他的要求。
換句話說,這件事的主動權全在楊儀的手中,不論魏延花多少心血,都無法完成任務。
魏霸當然也不能,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變無為有。但是他也不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學的就是農業機械,篤信工具的進步才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他更清楚工具上的一點改進可能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中國從古代起就以農立國,農業的發展一直是當政者必須放在心上的大事,農業機械的發展是重中之重,在這方面有很多驕人的成績。可是拋開那些復雜的機械之外,最簡單的工具如鍬、鋤頭等工具卻受制于冶煉技術,發展緩慢。一直到唐代中葉,隨著煉鋼術的成熟,農具由鑄造改為鍛造,鋤頭、鐵鏟、鐵鍬之類的工具才能做得又大又輕便,真正發揮出作用。漢代有鐵制農具,但要么是非常小,根本不適用,像常用挖土的臿就只能以木為主體,只在頂部鑲上一塊鐵刃,或者做得只有一個巴掌大,和鍋鏟差不多,否則就拿不動,要么就又大又沉,只能用畜力。漢代的犁都是雙牛拉,就是因為犁太重,結構又不盡合理,破土不利。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鐵鍬肯定比木臿方便,兩個巴掌大的鐵鍬肯定要比只有一個巴掌大的鐵鍬效率更高,可是如果用鑄造的鐵鍬,兩個巴掌大的鐵掌只有天生神力的能才能揮動一整天,普通人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反而不如鑲了鐵口的木臿實用。這幾天魏霸在城外跑步,看到的農夫幾乎無一例外都是用木臿翻田。他原本還覺得有些古風,不是后世那些上面穿著古服,下面卻露出皮鞋的仿古貨,現在聽魏風抱怨,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以改進的機會。
除的不說,如果能將現在農夫手中的木臿改為后世用的鐵鍬,一個農夫至少能發揮出兩個農夫的作用,別說提高五成,就算是翻一番,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談。
魏霸忽然發現自己學的專業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笑了起來。
魏風正在痛罵楊儀,忽然見魏霸發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打住了話頭,不解的看著魏霸:“阿霸,你笑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能幫父親完成這個任務。”
魏風的眉頭皺得更緊,盯著魏霸看了半晌:“真的?”
“我還能騙你嗎?”魏霸咧嘴一笑,心情忽然大好。他拍拍魏風的肩膀:“快吃,吃完之后帶我去找幾個鐵匠。”
“鐵匠?”魏風一頭霧水,魏霸卻賣起了關子,端起碗狼吞虎咽,風卷殘云。魏風看了,笑著搖搖頭:“阿霸,第一次看你這樣吃飯,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魏霸掩飾的笑了兩聲,迅速將面前的飯菜掃空,這才一抹嘴,打了個飽嗝。魏風心中有事,見魏霸吃好了,也放下碗,拉著魏霸就走。魏武見了,連忙跟上,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后面。
魏霸跟著魏風出了縣寺門,來到鐵作,魏風找來一個面色黝黑的老師傅,一指魏霸:“你聽他的,他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聽見沒有?”
那老師傅一咧嘴,露出所剩不多的黃牙,滿臉刀刻般的皺紋擠得更密了。他哈著腰,恭敬的對魏風說道:“諾,少將軍,老朽一定用心。”
魏霸有些不習慣,他雖然不是什么五講四美三熱愛的紅花少年,可是尊老愛幼的習慣還是有的。他笑笑,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老師傅,我想請你幫我打造一件東西,還請老師傅相助。”
老師傅一看魏霸給他行禮,嚇了一跳,也不問地上臟不臟,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反而把魏霸嚇了一跳。魏風眉毛一挑,有些不悅:“阿霸,他就是個官奴,你對他這么客氣,他受不起的。”
魏霸有些尷尬,這才恍惚明白這年頭工匠是賤業,不是后世的工人階級,更何況他們是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官奴。他咳嗽了一聲,沒有再在禮節上多做文章,把自己的意圖簡明扼要的對老人說了一遍。
老人先是神情恭敬,卻有些無動于衷,近乎呆滯,后來聽魏霸說到生鐵熟鐵混煉的煉鋼之術,眉眼開始生動起來,竟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魏霸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畏。
其實魏霸也沒說什么,只是給他講了一些灌鋼法。灌剛法大概發明于漢末晉初,南北朝時已經普通用灌鋼法打造農具,技術上也沒什么難處,只是在眼下的反復折疊鍛打法上做了些許改進而已。漢末最精良的武器都是用多次折疊鍛打法,將生鐵中的雜質去除變成熟鐵,再淬火以增加刃部的硬度,達到整體柔韌而刃部鋒利的效果。只是這樣的方法很費工時,只用于打造兵器,還沒有用于打造農具的。灌鋼法的特點就是用加入熟鐵來改善生鐵的鐵質,制成所謂的宿鐵,減少工時,提高效率。
老師傅打了一輩子鐵,很容易就領悟到了其中的精髓。魏霸隨時又給他畫了一張圖,老師傅拿著圖紙,喜滋滋的走了。魏風卻皺起了眉頭,把魏霸拉到一邊:“阿霸,你做的這物件,是不是要用很多鐵?大戰在即,鐵很緊張的,用得太多,那可不成。”
魏霸笑嘻嘻的說道:“你著什么急,快則明天早上,遲則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東西,到時候不就知道要用多少鐵了?”
魏風瞪了魏霸半晌,無奈的笑道:“臭德性,跟我還保密。那好,我不問了,到時候再看,如果做得好,那當然不用說,我去告訴父親,讓他賞你。如果做得不好,嘿嘿,我也告訴父親,看他不揍得你屁股開花。”
魏霸翻了個白眼,魏武白天的時候說老爹魏延會揍得他屁股開花,現在老哥魏風又這么說,莫非他以前的屁股經常開花?這個老爹可有些暴力啊,怪不得他一看他,心里就發毛,原來這種害怕已經侵害骨髓,成了本能。
唉,我怎么攤上一個狼爸啊。
第二天早上起來,魏霸用無比的毅力從熱乎乎、軟綿綿的床上爬起來,再一次開始自虐式的晨練。自從開始鍛煉身體,他的睡眠變得非常好,基本上是一沾枕頭就著,失眠之類的小資毛病徹底不見了,當然早上起床也變得更加艱難了,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
當魏霸和魏武從山上跑了一圈時,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因為心里有事,魏霸沒有再在山上多作停留,徑直回城,一進門,就看到魏風正舉著一柄剛打造好的鐵鍬在笑,笑得滿臉春風。那個老師傅躬著腰,站在他的面前,滿臉驕傲和對賞錢的期盼。
見魏霸進來,魏風連連招手:“快來快來,看,按你的法子剛剛打造好的鐵臿。”
魏霸走過去,接過來掂了掂,覺得還是有些重,看來這老師傅第一次打,手藝還不是很熟練,有些地方還是太厚了。
“太重了。”魏霸眉頭輕皺,“老師傅,還能再打得輕一些嗎?”
“沒問題,沒問題。”老師傅咧著沒牙的嘴,連連點頭:“這是第一把,老朽還不太熟練,估摸著再打的時候還能再減不少。嗯,多了不敢說,再減兩三成總是可以的。”
魏霸轉過頭對魏風說道:“兄長,你看…能用嗎?”
魏風以為魏霸在逗他開心,也不計較,朗聲笑道:“臭小子,心眼還挺小。沒問題,別說再減兩三成,就算是現在這樣,問題也不大。嗯,我想先打一百把出來,讓人試試,看看是否實用,如果確實好用,就再多打一些,多少有些幫助。”
魏霸笑而不語。多少有些幫助?你可不知道,這東西雖然小,技術也不復雜,卻可能是一個劃時代的開始。
至少,是我在這個時代的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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