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峻得到消息,魏興已經離開了。周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回到北岸,隱沒在樹叢中的魏興,揮了揮手。親衛將周平走了過來,拱手聽命。
“立刻派人去打探消息,看看魏霸究竟有多少人。”
“喏。”周平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了。
周峻看看周,茫然的問道:“究竟怎么回事?”
周轉身向大帳走去,也不理周峻,周峻有些惱火,緊緊的跟上周。“仲英,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事關公主,你是不是也和我商量一下再決定怎么辦?”
周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一邊向前走,一邊笑道:“大兄,我什么時候看不起你了,是你自己心虛吧?我說,你也是個而立之年的漢子,兒子都那么大了,能不能對自己有點信心。”
周峻尷尬的笑笑,沒有再說什么。正如周所說,他的確有些自卑。別人都說他能有今天這個地位,不是因為他自己的本事,而是叔父周瑜的功勞。叔父病死巴丘的時候,他的兒子還小,所以孫權為了安撫周家,才讓他做了偏將軍。從那以后,他就沒再升過官。隨著周循、周相繼成年,他更沒希望了。
他原本有些不服氣,可是說的人多了之后,他覺得好象也是那么一個道理。特別是這次,他和周一起出兵辰溪蠻,說起來他是主將,周是副將,可是真正拿主意的卻是周。正是周堅持拋下身后的主力,迅速進兵,這才抓住了機會,把辰溪蠻堵在了寨子里。又是周下令焚燒稻田,逼辰溪蠻出寨決戰,才大獲全勝,幾乎將辰溪蠻一網打盡。如果遲上幾曰,等辰溪蠻收完稻子,隱入深山,他們就是在山里再追半年,也未必能有什么成果。
這是周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隱隱的已經露出了幾分叔父周瑜當年的英姿。周峻相信,假以時曰,周一定會成為像叔父那樣的名將,而他,也將從此生活在周的陰影里。
周峻有些失落,但也僅僅是失落而已。他是個樂天知命的人,他希望看到周走得更遠,并竭盡所能的幫著周走得更穩一些。
兩人回到大帳,周把那份書信和簪子拿給周峻看。周峻仔細看了半天,不太敢確定。“你肯定這是公主的筆跡?”
“有幾分像,應該不會錯。”周收起了笑容,臉色有些沉重:“大兄,公主和潘子瑜在他們的手里,對我們來說很不利。不戰,將來無法向大王交待。戰,則投鼠忌器,我們會處處受制于人。”
周峻微微頜首。他也明白這其中的要害,孫魯班如果真在魏霸手上,那戰與不戰,就由不得他們了。他想了很久:“那你打算怎么辦?”
“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周輕聲嘆息。“魏霸想騙我,我就裝作被騙的樣子,先把他誘出來再說。然后再看有沒有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可是公主在他手上,就算圍住了他,又能奈何?”
“如果真能圍住了他…”周嘴角微微一挑:“那有沒有公主,又有什么區別?他敢殺死公主?那再好不過,我就算是為公主報仇了。”
周峻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不禁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仲英,不可!”
周不屑一顧,揚長而去。
周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魏霸站在樹蔭濃密的山崗之上,看著魏興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過來,不禁笑道:“這么小心干什么?你看,他們會有人跟過來,你不看,他們也會有人跟過來。不過,他們不會來得這么快,也不會做得這么明顯的。”
魏興也笑了起來,走到魏霸面前,拱了拱手道:“少主,我就是希望他們把我當成笨蛋。你不是常說嗎,示之以弱,乘之以強。”
“嗯,能活學活用,不錯。”魏霸滿意的贊了一句,把魏興引到僻靜處,詳細的問了經過。魏興一五一十的說了,最后說道:“依我看,周年少氣盛,應該不難對付。”
魏霸一手抱胸,一手支著下巴,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沉思半晌:“如果周果真如你所說,是個年輕氣盛,有勇無謀之輩,那必然有其他人排兵布陣,滴水不漏。這一勇一謀,一靜一動,同樣難以對付。更麻煩的事,我們現在還不清楚那個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斥候最后能不能打聽得到具體的消息。對敵人了解不透,是我們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
魏霸撓撓鼻翼,心情沉重。之前有個姓朱的年輕吳將突然出現在辰陽,破壞了他奪取溆浦的計劃,現在又有周等人長驅直入,搶在他前面剿滅了辰溪蠻,逼得他不得不冒險與優勢敵人一戰,以求救回辰溪蠻,扭轉局面。這次任務真是命運多舛,難怪丞相愿意將這個任務交給他,這本來就是個兇多吉少的任務啊。就算成功了又如何,這里山多地少,有兵無糧,要想割據一方也是難上加難。
可就是這樣的地方,對自己來說都是難得的寶地。也只有這樣的地方,諸葛亮才不會給予足夠的重視,能夠容忍他的存在。
“子玉,魏興回來了?”趙統和關鳳走了過來,見魏霸臉色憂郁,連忙問道:“情況不好?”
“哦,倒不是。”魏霸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見趙統和關鳳一臉的關心,不禁心中一暖。“周答應了要和我決戰,我在考慮他可能會有什么準備。”
聽完了魏霸的轉述,趙統和關鳳也沉默了半晌。他們雖然沒有親眼目睹辰水邊的吳軍陣地,但是他們相信魏霸的眼光。魏霸說吳軍中有謹慎細心的將領,那肯定就不會錯。周如果真是一個沖動的年輕人,那在他之外,必然還有人。這個人,很可能是潘子瑜所說的周峻。一個名聲不顯,卻帶兵十多年的將領,謹慎些也是意料之中。
“不管是誰,小心一點沒有錯。”趙統輕聲說道。
“可是也不能太小心了,太小心,也許會錯失戰機。”關鳳提出了不同的意見。“如果不能救出辰溪蠻,我們會面臨更大的困難。”
趙統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魏霸。魏霸看看他,又看看一臉堅毅的關鳳,微微一笑:“你們說得都有道理,我們要謹慎,卻不能裹足不前。師兄,你這次是正兵,可能要面臨一場惡戰。矛兵們恢復得如何了,有多少能夠參戰?”
“重傷的勉強能行走,輕傷的幾乎復原了,能戰的大概有二十七人,加上我,一共二十八人。”
“這點人肯定不夠。”魏霸轉身對關鳳說道:“姊姊,你把刀盾手中水姓好的帶走,其他的人都撥給我。武卒大多數水姓都不錯,我把他們交給你指揮。”
關鳳沒說什么。魏霸要打破建制,有剝奪他們對自己部曲指揮權的嫌疑,可是針對目前的情況,如果不能充分發揮每一個士卒的長項,的確沒有多少勝利的機會。再說了,魏家武卒的強悍有目共睹,并不比關家刀盾手差,魏霸用武卒來換刀盾手,真正占便宜的還是她。
“師兄,這些人到時候由你指揮,你要盡快的熟悉他們每一個人。”
趙統躬身領命,轉身走了。對魏霸把關家刀盾手撥給他指揮,讓他來與周正面對陣,他非常滿意。
看著趙統的身影消失在遠處,魏霸壓低了聲音對關鳳說道:“姊姊,你不會懷疑我別有用心吧?”
關鳳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是不是別有用心,我自有判斷,卻不會告訴你。”
魏霸干咳了一聲,忝著臉道:“姊姊,你要相信我,咱倆誰跟誰啊,你說是不是?”
“但愿如此。”面對魏霸的討好,關鳳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眼中卻閃過一抹得意。
“你就放心好了。”魏霸伸出手,想去摸關鳳的肩頭,關鳳瞪了他一眼,他只好訕訕的收回了手,左手拉著右手,期期艾艾的說道:“那個…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有事就說事,別動手動腳的。”關鳳沒好氣的說道,臉上有些微紅。“什么事,還要避開趙統?”
“那當然,這事…只能由你來辦。”魏霸看看四周,湊到關鳳面前輕聲說道:“你上次不是讓我想個法子騙騙那些蠻子嗎?我想到了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用,姊姊幫我斟酌斟酌?”
關鳳眼睛一亮。“你說說看。”
魏霸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又特地對關鳳說,他已經在青索兒那邊埋了個線頭,如果可行的話,關鳳只要找機會再次扯起那個線頭,就可以開始實施這個計劃了。
關鳳眉頭微蹙,沉思了半晌,點了點頭。“我覺得可行。”她斜睨著魏霸,嘴角含笑:“我就說你是個專會騙人的,果然沒有說錯,這還沒到三天呢,你就扯出這么大一個謊。”
魏霸大窘,連忙說道:“姊姊,兵不厭詐,事急從權,其實我是個老實人。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不過路遙知馬力,曰久見人心,處得久了,你一定會信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