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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直面三巨頭

  劉棉花正說得高興,難得有他非議別人,而別人無法還擊的時候。

  第二個圈子的首領人物,禮部左侍郎兼掌院學士徐溥行個禮道:“君子聞過則喜,此事我也曾經切責謝遷,而他早已閉門自省過,還請劉公不要追究不放了。再說這是兩三年前的些許陳年往事,新年嘉時不談這些。

  劉吉呵呵一笑,如沐春風:“這確實是老夫不周到,對晚輩過苛了,依了掌院就是。”轉頭又對方應物道:“謝于喬是你同鄉前輩,做事偶有失誤不算什么,今后不要借此說長道短了!”

  方應物冷眼旁觀,瞧著諸大佬交涉。一方面,他看得出謝遷在詞臣中得到火箭式提拔,不但因為他狀元身份,而且必然還有這位徐學士的大力扶持。

  另一方面,劉棉花這老人精顯然想要趁機賣人情,沒有人情也要制造人情。至于徐溥和劉吉兩人之間是否還有什么其他的東西,就不是方應物所能看得出來的。

  聽到劉棉花大模大樣的吩咐自己不準繼續計較,方應物只能很沒脾氣的低頭應聲道:“老大人所言極是,小子今后不敢對謝前輩無禮了。”

  劉棉花點點頭,很有面子。

  別人詫異了片刻,方應物怎么突然表現的這么軟?但很快就了然于心。當初是劉棉花幫忙把方清之從天牢里撈出來的,在這件事上,方家父子無論心里怎么看待劉棉花,也不好公然和劉棉花對著干,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方應物又對父親連連打眼色,催促父親趕緊再次辭別,離開此地。方清之也覺得今天事情已經不太對勁好好的一個新年公宴已經充滿了詭異的氣氛。

  正當這時,劉棉花忽然以手加額,輕叫道:“老夫糊涂了,險些忘了正事!”

  眾人集體斜視之,您還能有什么正事?

  “聽說你是商公居鄉所收的學生?”劉棉花對方應物問道。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難道想趁著這個場合幫我揚名?方應物暗想道,不過這不算壞事,便謙遜的說:“在家里時,受過商相公幾日指點而已,實未曾學得皮毛。”

  劉吉便道:“這就對了。商公是閣臣前輩他的近況是我們閣臣都十分關心的。萬眉州想叫你過去詢問商公近況,不過他與你素不相識,便委托老夫來請。”

  萬眉州,首輔萬安也,就在堂中第一個圈子那里......方應物苦著臉無語。什么詢問商相公近況,無非就是試探商相公想不想復出而已,這一直是萬首輔的心病。自己現在連個進士都不是只是小破舉人一個,真不想和這么高層的人物玩心眼去啊。

  翰林公宴大堂就像圍城,別人想進來,但是進不來;自己想出去,但是卻出不去了。事情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到底是什么緣故?方應物十分苦惱。

  話說回來如果萬安來請,方應物表達鄙視之后拒絕去見,那還算有性格,說不定能博得士林一片叫好,所謂不趨炎附勢、不畏權貴也。

  但劉棉花過來叫,他實在不便不給面子。無可奈何的深吸一口氣,方應物只好跟著劉棉花亦步亦趨的朝著第一個圈子那邊走去。

  方清之目送兒子前去拜見首輔心里忐忑不安。他今天帶著兒子過來純屬是為了讓兒子見見世面,同時讓兒子在詞臣面前亮亮相混臉熟。但是萬萬沒想到事情發展到如此程度,最后居然連首輔都驚動了。

  這下是走不成了,他又回到了自己所屬的圈子也就是被方應物命名為菜鳥撲街的第四層圈子。但方編修仍心神不屬的頻頻朝著兒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目光十分擔憂。

  別人就沒這么擔心了,只覺得方清之這個兒子太逆天了。區區一個本該打醬油的外來客,沒多久從他們這個底層圈子跳到了第三個圈子不多久又在第二個圈子風生水起,轉眼間又轉移到第一個圈子那里說是三級跳也不過如此。

  要是在官場有這速度的話,升遷之迅速只怕不亞于當年的商相公和如今的謝遷。

  旁邊同年楊廷和看著方清之神色憂慮,便寬慰道:“不必過于憂慮,令郎絕非凡品,從容游刃有余。”

  方清之長嘆道:“犬子說過一句話,我當時不懂,但如今真覺得有道理。他說性格決定命運,我看確實如此,用在他身上恰如其分。不管任何時候,不管任何地方,他都有本事叫人不省心。”

  按下方清之的擔憂不表,卻說第一個圈子的核心自然就是紙糊三閣老了。方應物站在三巨頭面前,心里百感交集,眼前這三位,也真是一時之絕品了。

  紙糊三閣老雖然都被罵,但他們彼此之間還是不同的,被罵的側重點各有不同,在不同的領域各領風騷。若誰想研究官僚主義的負面因素,那么認真研究研究這三位肯定沒錯。他們可以說各有所長,身上凝聚了官僚主義最典型的因子。

  萬首輔被罵,是因為寡廉鮮恥、毫無節操、沒有下限,在堂堂的奏章公文里寫令人耳紅心跳的羞恥小段子討好天子有木有?抱著貴妃大腿攀親戚有木有?有人用藥水給他洗鳥壯陽,就被提拔重用有木有?

  次輔劉珝被罵,是因為他只有嘴炮震天響,其實色厲內荏,虛偽得很,也沒有才干,什么都做不成,但是卻很好高騖遠。

  文淵閣大學士劉棉花被罵,是因為他是公認的有本事但不干事,只管結黨營私不顧其他,正所謂尸位素餐、俸祿蛀蟲也。

  萬安獨自坐在凳上,淡淡的向方應物問道:“商弘載還想當首輔嗎?”

  夠刺激!方應物險些叫出聲來。堂堂一位人臣之極的首輔,問話竟然這么直白、赤裸裸、不加掩飾!若換成在徐溥、李東陽那邊,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正人君子是不可能這樣說話的!

  往深里想,這是因為萬安太輕視自己,認為不需要玩什么心思,還是為了尋求接近真實的答案,故意采用的一種出其不意的談話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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