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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奉旨之人(下)

  方應物大概明白張永張太監的心思,但是故意裝做不明白,皺著眉頭反問道:“莫非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還能有什么話?張永傻愣愣的站著,極其無語。目前這狀況,弄不好他的下場要比苗鈺還凄慘......他簡直被裝神弄鬼的方應物坑慘了!非常慘!

  先前張永站在人群里,聽到方應物亮出奉旨到此的來歷,就感覺這是有點奇怪的。在宮里混了這么些年,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旨意。

  但張太監又想道,事有反常即為妖,詭異的事情背后必然醞釀著神秘的變化,暗藏著常人看不到的機會。

  然后張永又在心里默默分析了一下,方應物敢和苗鈺大張旗鼓的叫板,現在又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必然有所依仗。

  那么這依仗大概就是所擁有的旨意了,想來天子必然給了方應物特殊權力,交待方應物辦什么要害事情。他張永與天子之間,可能就隔著一個方應物!

  分析到這里,張太監便果斷下定了決心,抱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信念,以非凡的魄力站出來檢舉苗鈺。

  這是非常冒險的行為。要知道,苗鈺是東宮太監里數一數二的大太監,而他張永則是沒有靠山的最低層,如果謀事不成又被苗鈺反噬起來,他張永只怕要被切碎了喂狗去。

  張公公這場豪賭,就是想經此一事,借著方應物進入天子視野中。辦事,尤其是給天子辦重要的事,能參與就是機會!

  可是,可是,此刻方應物竟然說天子沒交待他什么事情,只是單純的來太堊子這里轉轉而已。

  這立即讓滿腔豪情壯志的張永傻了眼.......難道自己的分析全都是自作多情?方應物先前的姿態全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他雖然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但誰也不想真成仁!難道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單純就是損人不利己的坑掉了苗鈺苗公公么?苗公公背后另有強人,如果這個人報復下來,他張永根本頂不住!

  別說張公公其他人何嘗不是想吐血?他們在最近這一刻鐘里大氣也不敢出,眼睜睜的看著苗公公被送走懲治,全是因為處于對神秘圣旨的畏懼心理。

  誰知道方應物是來辦什么事情的?或許就是專門來辦苗公公的,那么誰敢阻攔誰就是忤逆。

  等謎底揭穿了,敢情方應物就只是奉旨“到此一游”而已,之外并沒有獲得半點權限!這種檔次的圣旨,說是八流都抬舉了!

  但是方應物也并沒有矯詔,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半句多余的話欺騙別人,一切誤會都是別人腦補出來的。

  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單純用眼神和演技誘導了所有的人!

  方應物對方清之點點頭示意過然后又向太堊子行禮,慢慢退出了文華殿。張永從發呆中醒過神來,瞥見方應物要離開,連忙對太堊子道:“奴婢送方大人出宮。”

  朱佑樘神情復雜的揮了揮手張永便追隨著方應物出來。方清之感到有點過意不去,便對太堊子奏道:“今日可見,張永知善惡、明是非,敢于挺身而出......”

  方應物聽到后面有人叫了幾聲,便轉回身來,似笑非笑的對張永道:“張太監你跟著本官作甚?本官還是認得出宮之路的。”

  張永知道如今在苗鈺那邊已經將事情做絕了,再后悔也是無用自怨自艾甚至抱怨方應物也解決不了問題。還不如死死盯著方應物,說不定還能尋來一線生機,畢竟方應為欠他的人情。

  故而張永對方應物道:“方大人,今日之事不多提了,但后果莫測,還請方大人給我指出一條活路,也不枉助了方大人一臂之力。”

  方應物沉吟不語,像張永這樣在史書上應該前途無量的人,只要不存在利益沖突他向來都很樂意結好。

  但今天張永的表現讓方應物暗暗生了戒備心,因為張永行事實在太膽大、太敢于冒險了。他豪賭之后如果從自己這里得不到足夠的籌碼會被苗鈺背后的大人物撕碎的。

  此人為了這么一點點根本看不清楚的機會,就敢押上全部身家性命來搏,這實在是有些瘋狂,方應物自思自己再膽大幾倍,也絕對不敢這樣豪賭。

  對這樣的人,方應物只想敬而遠之,哪怕做友方也不想,因為太容易被連累了。那種不計后果的性格,很容易把身邊人一起拖下水完蛋的,方應物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坑掉。

  但方應物知道自己確實也欠了張永人情,于情于理是該還的,如果沒有任何表示那就等于是結仇了。如果張永最后還是像史書上那樣起來了,自己豈不是平白樹立強敵么?

  既不能太近,也不可疏遠,這其中拿捏分寸十分困難,方應物也沒有太圓滿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抱著這種心思,方應物面對張永便顯得不冷不熱,只當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而已,還好他有清流名臣的身份,面對太監秉持這種態度很正常,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又想了想,方應物決定先點一點他,嘆口氣道:“張公公你今日過于膽大了,連本官也為你捏著一把汗......”

  張永膽大但并不代表著不精明,聽到方應物開口先說起這些,立即聞弦歌而知雅意。難道是自己的冒險舉動,把方應物嚇到了?若是如此,當務之急不是懇求方應物伸出援手,而是消除方應物的忌憚之心。

  于是張永先笑了幾聲,“哈哈哈哈!自家知自家事,其實所冒的險并沒有方大人想象的大,你若以為我是有勇無謀奮不顧身,那可就錯了。”

  方應物奇道:“愿聞其詳,不過本官并不覺得張公公你有勇無謀。”

  張永解釋道:“在下乃保定府人,與兵部尚書張大司馬攀得上遠親。在文華殿外當值,時常遇到同出于保定府的劉閣老,因為同鄉關系,亦有幸常與劉閣老交談。

  劉閣老曾指點過我,但凡見到方家父子的事情,只管拼盡全力去幫,必定有我的好處,除非得罪天子,不會叫我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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