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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六章 講義氣的少年......

  苗公公和方應物這互相叫罵了半天的雙方,此時心情居然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他們一個站在太堊子身后,一個站在父親身后,下意識的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感覺到了什么。

  方應物對苗公公行為理解的比較透徹,猜測苗公公背后另有別人指使,所以才不肯安分,憋著勁要大鬧。

  但苗公公則忽然對方應物起了疑心,作為混進宮中還能混的不錯的人,苗公公并不缺乏警惕心。剛才苗公公沒有注意到,現在回想起來,忽然覺得方應物仿佛也有點煽風點火的架勢,與自家如出一轍。

  他苗大伴這樣做是有目的的,可方應物這樣做又圖的是什么?苗公公忽然想起來一樁事,這方應物今日該奉旨進宮面圣,又眼下看這時間,應當是君臣奏答結束了。

  至于方應物為何出現這里?苗公公想來想去,唯一的解釋就是,方應物從陛下那里退下來后,在宮里遇到了父親方清之,便又想憑借方清之東宮講官的身份,來文華殿這里拜見太堊子,以圖將來進身之階。

  太堊子就是未來的天子,做大臣的誰不想提前結好太堊子?但外臣進宮本來就不容易,想拜見太堊子投資未來一般更是不得其門,而且太堊子身邊圈子早都被東宮官員壟斷了。

  那么方應物抓住今天的機會,借父親的光也是人之常情,沒什么可奇怪的,不然方應物哪還能有機會能在早朝之外的時間進宮?

  在這個基礎上,苗公公對方應物的行為就很理解了。無論是方清之想折中處理大事化小,還是方應物故意大吵大鬧禍水東引,其實都是處理當前問題的法子,沒有高下之分。

  在苗公公想來,方應物想要做的,其實還是清流那一套。借著這個由頭,抓住他們這些太堊子左右內監往死里踩,目的無非就是兩點,一方面可以減輕太堊子自身的責任,將過錯都推到左右內監身上,在輿論風波中保住太堊子的地勢;

  另一方面,他方應物為了東宮國本,轟轟烈烈的大戰太堊子身邊的邪惡壞人,足以博得響亮名聲。

  對清流而言,名聲永不嫌多,說不定經此一事,群臣會推舉方應物入東宮。

  想至此處時,苗公公暗暗笑了。方應物想踩他苗公公,也要看自己夠不夠班啊!

  方應物與苗公公對視過,再次對太堊子奏道:“此事能瞞得了一時,卻難瞞得了一世,其中利害,不消臣再說,委實不在于臣父子身上,儲君理當知曉!

  竊以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左右引誘儲君失德,確實該從嚴從快處置,明示儲君改過之心,以正視聽!”

  朱樘畢竟不是太昏庸的人,終于聽明白方應物的真正意思了。就是說他和太監玩骰子賭博這件事,就算今天不被方家父子看到,就算今天封鎖了消息,遲早也會泄露出去,這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后果將極其嚴重。

  故而還是趕緊主動、迅速、果斷的將責任推到左右太監身上,第一時間把問題定了性,然后推出替罪羊。這樣一來,問題就算初步解決,他這個太堊子在今后的輿論中便不至于被動了,想借此興風作浪的人也沒了由頭。

  而且朱樘還感到,這位方應物雖然言辭激烈了點,態度不像方清之那樣折中,但出發點仍然為了自己好,確實也能解決問題,而且是近乎永絕后患的解決。

  其實就是壁虎斷尾求生的道理,也算是變種的苦肉計!朱樘聞言猶豫起來,難道真的像方應物所說,把左右親近太監全部自行處置,表達悔過之心,以絕人口舌?

  這還是理智和感情之間的矛盾,同樣難以抉擇,朱樘一時間左右為難起來。

  苗公公偷偷察言觀色,看到太堊子神態,登時著急起來。這太堊子要是信了方應物的鬼話,自己就第一個倒霉!

  情急之下,苗公公也有了主意。剛才方清之敢豁出去很光棍的認錯,他們當公公的也敢光棍,這個世界玩楞拼狠誰怕誰!

  于是苗公公跪在朱樘面前,請罪道:“奴婢當初只是看小皇爺讀書太苦,便想幫著小皇爺消遣散心,不承想要惹下是非,實在是死不足惜!惟愿小皇爺將來有所成就時,還能記得奴婢等人侍候小皇爺的苦勞!”

  “大伴你這......”朱樘優柔寡斷起來,從感情角度出發,舍不得處置身邊親近的人。

  畢竟這么些年,苗公公等人照顧他無微不至,深宮之中可親近人實在不多,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方應物督促道:“儲君不可因小失大,不可為小義而忘大仁!”

  朱樘臉色變了又變,最后嘆氣道:“本宮的過失,豈能隨意遷罪于他人?自當一力承擔,用不著苗大伴們來頂罪!”

  他到底能不能想清楚誰才是對他忠心?方應物連忙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儲君萬萬不可如此輕率!”

  朱樘斬釘截鐵道:“本宮心意已決,勿復多言!”

  真是單純而又熱血的少年......方應物久久無語,要講義氣也不是這么個講法啊。你一個堂堂的太堊子爺,與奴婢們講什么義氣,這不是自甘墮落么!

  方應物的本意,是想逼出苗公公背后的人物,看看苗公公究竟是被誰指使的。他才不信,苗公公真的會束手就擒、甘心伏法。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苗公公身后的人物必然要現形了,然后再見機而作。

  怎奈這太堊子實在不配合,居然想把責任全部由自己扛下來。太堊子殿下也不想想,在目前的情勢下,某些人唯恐沒有把柄,他這樣做能討得了好?

  苗公公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太堊子背后又面朝方應物時,臉上笑容一閃而過,然后迅速的重新板起臉。但他含有幾分得意的目光卻始終不離方應物,似乎在挑釁。論起對太堊子的了解,方應物怎么可能比得過他們太監?

  方清之圍觀半天,此刻忍不住瞪了兒子一眼,這廝今天就是來幫倒忙的么?如果太堊子毀了,他方清之這東宮臣僚的前途就全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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