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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也鬼上身了?

  成化天子坐在寶座上,仿佛心不在焉,其實他很不適應這種近距離與群臣面對面的場合,會讓內向的他感到拘謹。但是皇帝要有皇帝的尊嚴,他又不得不撐住場面。

  聽著寶座下面大臣們吵吵鬧鬧,成化天子也不表態,就那么威嚴的坐著。反正吵出了結果,自然有人來請他說一個“可”或者“準奏”,吵不出結果就散場。

  剛才有人跳出來說,此次天變是因為中樞不穩,成化天子倒是想贊同的。如此只需在圍繞內閣做做文章即可,而他想袒護的梁芳、繼曉等人就會逃過責難。

  不過成化天子才猶豫了一下,便又有人跳了出來,三言兩語將先發言那人逼上了死路,甚至搬出祖訓要殺先發言那人。

  這還是算了罷,殺人見血總不是好事情,成化天子想道。不過也犯不著自己當好人,底下大臣肯定會有人出面引經據典講出大道理阻攔殺人,這活兒還是他們專業。

  不過忽然冷場了,殿中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對此成化天子很詫異,將目光從殿內穹頂大梁上收了回來,并稍稍下移,朝寶座下面看去。只見得群臣人人眼觀鼻鼻觀心......

  成化天子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但凡議論到關鍵時候,須得宰輔大佬先出面定調子,但今天這事卻比較特殊。

  那個不知道叫什么的給事中說錯了話,被指責的罪名就是“公開場合吹捧褒揚執政大臣德行”,那么哪個大佬還好意思出來替他求情?誰替他求情,豈不就表示誰渴望被吹捧褒美贊揚?

  至于其他人,要么事不關己,要么還在等大佬們定調子,一時間沒人說話,于是乎就冷了場。

  可是再這么冷下去,就成了群臣默認處斬某給事中了,雖然沒人相信真會殺人......

  成化天子高居寶座上洞悉了情勢,忽然玩心大起。他重重咳嗽一聲,言簡意賅的吩咐道:“諸卿無異言,依祖制辦。”

  旁邊侍駕的錦衣衛官愕然不已......依祖制辦?那可是要殺人的,難道陛下抽了風,就為幾句口頭話動真格?換成太祖太宗不奇怪,但今上可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啊。

  成化天子還看到,底下數十人好似被施了什么法術,整齊劃一的齊刷刷的抬起頭,貌似很不大不敬的直勾勾盯著自己天顏看。

  成化天子甚至能猜到群臣所思所想——我們這些賢臣正在努力的理清是非曲直,你這明君在一邊聽著等結果就是,突然插手搗什么亂?

  天子很想放聲大笑,但仍然板著臉面無表情,裝作冷漠的掃視群臣。

  首輔萬安滾出班位,在寶座下叩首道:“陛下!王墨有口無心,無意之言,何至于死!”

  看戲完畢的成化天子心里感慨幾聲,還是萬首輔處事妥帖、為人貼心。口中再次言簡意賅的說:“死罪可免,下不為例。”

  群臣貌似松了口氣,一起稱頌道:“吾皇仁慈!”而王墨在寶座下連連頓首,涕泣道:“臣叩謝陛下不殺之恩!”

  看著諸卿姿態,成化天子忽然隱隱悟到點什么,但隨即又深深后悔起來。現在才悟到,未免有點遲了,天子意興闌珊的想道。

  王墨像死狗一樣爬回了班位,他這事算揭過去了,但廷議還要繼續進行,總不能不出結果。不過現在滿殿諸公里,沒人再會說因為方應物誹謗宰輔導致天變了......

  此時也到了大人物出場時候,兵部尚書張鵬出列奏對道:“王墨言方應物誹謗宰輔,諸君皆以王墨為非,是以方應物并無誹謗。若方應物不是誹謗,方應物所言又當如何?”

  殿中比較聰明的人隱隱明白了張尚書的意思,但是邏輯能力比較差的人一時間卻云山霧罩的,但可以肯定張鵬不會在這關鍵時候無的放矢胡言亂語,只能恨自己不多長幾個腦袋。

  通俗的解釋,就是王墨說方應物誹謗次輔劉珝,到現在大家已經公認是王墨錯了。那就可以論證為方應物沒錯,如果方應物沒錯的話,他彈劾劉珝就不是誹謗。

  既然方應物沒有誹謗次輔劉珝,那又推論方應物彈劾劉珝“因私廢公”和“國之蠹蟲”是對的。推理游戲到此為止,如果諸君無法推翻這個結論,那么下面該怎么辦?

  太子太保兼謹身殿大學士劉珝此時也在班位之中,地震之前他敢使氣辭官回家,但地震后他可不敢使氣了,以免弄假成真。

  今日廷議,劉次輔便“抱病”而出,立身殿中,但他知道自己是敏感人物,所以不敢說話。但在此刻,要說劉次輔的心情,除了窘迫還是窘迫!

  他做夢也沒想到過,純粹的文字游戲竟然可以玩弄到這個地步!只靠幾句話,竟然也能將他這個次輔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張尚書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等于是當著滿殿大臣的面問:既然證明出劉閣老確實有問題,那么該怎么辦?

  那劉次輔在眾目睽睽還能怎么辦?除了在寶座下免冠叩首、自請辭官,還能怎么辦?

  放在從前,劉次輔肯定毫不猶豫就如此做了,那是因為他知道辭官只是手段,方方面面不可能真讓他辭掉的。

  但現在劉次輔有很強烈的預感,只要他敢在這里當著天子面辭官,九成九會成功!就是不成功也會被有心人逼著成功!

  殿中大臣看看侃侃而談的張鵬,又看了看窘迫無比次輔的劉珝,心里的驚奇難以用語言形容。

  因為在往常印象里,次輔劉珝言辭敏利,而兵部尚書張大人向來低調寡言。但在今天兩人卻反了過來,張大司馬犀利尖銳咄咄逼人,劉閣老卻訥訥無言。

  記性好的人還記得,今天是近十年來陛下第三次在早朝外場合面見大臣,而上一次是三年前廷審方應物,地點也在文華殿。

  當時階下囚方應物口才極其犀利無敵,這風范給別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張大司馬方才表現不亞于上次的方應物,甚至還有點相像。

  又聯想到方才所議論的事情也涉及到方應物......難道這張大司馬與項御史一樣,也被方應物鬼上身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到m.qidian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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