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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叫他低調不成

  大明成化十七年六月,已經是初夏時節,天氣有點悶熱,悶熱的讓人感到煩躁,一如現在的朝廷。

  近期,大學士劉吉丁憂回鄉,兵部尚書陳鉞辭官歸去,閣部大臣一下子實打實的空出兩個位置,那何止是吹皺一池春水?

  更何況傳言說聲名赫赫的汪太監就要失勢,與汪直關系密切的左都御史王越、靠著吹捧汪直升官的右都御史戴縉何去何從?也就是說,朝廷很有可能要重新任命一個大學士、一個兵部尚書、兩個都御史......

  整個朝廷里能稱得上執政大臣的核心人物,也就是內閣宰輔和外朝部院正堂了,加起來人數也不過十個左右。現在至少要重新任命三四個,幾乎就可以稱得上小換血了。

  這是自從成化十三年首輔商輅、兵部尚書項忠、左都御史李賓先后去職以來,朝廷里發生的最大規模人事變動,對政壇的影響極大。比如說,群臣與天子本來正在為了方士李孜省這樣的傳奉官較勁,此刻卻不知不覺無聲無息,不大有人提起了。

  對那些頂級或者準頂級的官員而言,朝廷金字塔塔尖忽然騰出這么多進步空間,不啻于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放在正常時候,等一個空缺都難得,這次卻一下子變出好幾個位置,誰能不動心?

  一時間,京城里各種聚會、密信、串聯成倍增長,各種關系脈絡突然都以最高效率運行起來,看在知情人眼里簡直令人目不暇接。

  不過這些熱鬧貌似和方應物沒有什么關系,這日他在縣衙里視事,斷了一個時辰公文后坐在庭院中喝茶休息,與婁天化閑聊起來。

  談起朝廷的閑話,婁師爺嘆道:“近日京城多事,若放在往常,亦是在下賺銀子的時節。”

  方應物吃驚道:“執政大臣取舍,你們這些掮客也能影響到?簡直駭人聽聞!”

  婁天化連忙解釋道:“吾輩哪有這個本事!不過是早通消息,賣與外地官員和商家而已,他們都需要這種消息。”

  隨后婁天化又對方應物拍馬道:“廟堂籌策之事只有東主這樣的人才能入場,吾輩只能旁觀。”

  “你說笑了,本官要低調哪!”方應物啞然失笑道。其實這么大的熱鬧不能參與進去爭奪好處,方應物還是頗有點遺憾,一下子空出這么多位置的機會并不多見。

  但他需要的是時間,發展順利的話,十年后可以為父親爭一爭,二十年后可以為自己爭一爭。至于現在,大概只能低調著看著別人爭奪了。

  隨后方應物與婁天化又商談起太后幼弟的事情,婁天化請示道:“鐘鼓樓店面那里已經拆除干凈,關于新建報國寺之事,東主有什么章程示下?”

  方應物指示道:“縣衙哪有銀子去修建新寺,本官又不想為此征用民力,暫且停住。若不出我所料,天子出于孝心,應當會從宮中撥發銀兩用于新修報國寺,我們等著就是。”

  與此同時,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縉坐在都察院大堂上,感到心緒不寧,但又不知道這股不寧是來自何方。

  四年前,他冒著士林之大不韙,替西廠和汪直說好話,得到了天子賞識,榮升為正二品右都御史,雖然被罵為汪直走狗黨羽,但也值了。

  今年,汪太監盛極而衰,根據形勢他能判斷出來,汪直肯定要倒臺了。如果汪直倒臺,那么他戴縉必然也被牽連問罪。

  對于自己的眼光,戴大人一向很有自信,所以他又一次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抉擇。他主動交結東廠提督尚銘,并幫著尚銘策劃對汪直的攻擊,包括逼迫方應物去彈劾汪直。

  正所謂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他沒必要陪著汪直一起倒霉,從這點來說,戴大人倒也“問心無愧”。本來事情到此,跳出危機的戴縉不說高枕無憂,但也十分心安,只等著汪直垮掉就是,牽連不到自己就行了。

  可是最近的風頭讓戴大人感到有點詭異,比如說,左都御史、提督京營王越上疏將汪直罵了一頓,而且聽說尚銘過生日的時候,王越送了一份重禮,討好之心昭然若揭。

  一開始聽說這件事,戴大人私下里譏諷道“此乃拾人牙慧”,意思就是王越完全是模仿他的路數。不過如果不止王越一個人這么干,忽然一批文武官員都走這個路線,那情況就顯得很微妙了。

  爛船還有三斤釘,誰家沒有幾個忠臣孝子?汪直好歹也收買人心這么多年了,此時竟然全部哭著喊著要投靠尚銘了?若真如此,那還怎么顯得他戴縉識時務?

  看著氣焰陡然膨脹數倍的盟友尚銘,戴縉并沒有高興起來,隱隱然有些不安,一直坐在大堂上心緒不寧著。

  不行!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戴縉已經把全部賭注都壓在了尚銘這邊,不能坐看疑云而無動于衷。想到這里,戴大人換一身微服,出門去了尚銘宅邸。

  尚銘從東廠回到宅邸,見戴縉在等候,不禁訝異道:“今日有什么大風,將戴中丞刮來了?”

  戴縉將自己的懷疑說出,尚銘冷笑幾聲,“戴大人你也看出來了?其中貓膩,我豈能不知?只是眼下正是招賢納士的時候,不便拒人以千里之外而已,不然誰還敢前來投靠?”

  戴縉又道:“他們未必都是真心實意,只怕有人在背后組織。”

  尚銘不以為意的說:“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自然也能弄假成真!這些人只怕也存了兩面心思,若汪直失勢,那就順理成章的弄假成真了。”

  戴縉見尚銘有些大意,繼續勸道:“還望廠公三思!”尚銘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當然不會疏忽,其實這些事情暫且不足為懼,下一步才是關鍵,真正需要提防的是也正是他們的下一步。”

  戴縉忍不住問道:“廠公計將安出?”

  尚銘面露狠色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我知道這個主意是誰出的,汪太監前日曾秘密回京與此人密謀過,照我看,他就是隱藏在汪直背后最大的謀主。如今他想躲在后面放冷箭,那我偏生叫他低調不成,破了他自然也就破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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