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寒緩緩站起,動了動有些酸脹的雙腿,雙腿痊愈不久,經脈還有些不適應,很容易疲勞。抬頭見到葉清玄關心的眼神,不由得笑道:“放心吧,只是坐得久了些,比之前好很多了…”
葉清玄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朝廷突然有了這個決定之后,我總感覺怪怪的。明明現在魔門勢力膨脹的厲害,江湖已是多事之秋,還搞什么比武大會。整個白道武林門派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了過去。排名靠后的門派,想要靠前;排名靠后的門派,害怕被取代…本來團結一致對抗魔門的事情,卻因為重訂排名,而互相敵視…”
江水寒嘆道:“大哥說的不錯。不說別的門派,現在連我爹都有心思爭上一爭。尤其朝廷故意把賽事安排在兩年之后才從地方上開始,無疑是給了各大門派兩年的準備時期,這讓每個門派都有了向前一步的,在這兩年時間里,
各大門派所有在江湖上行走的弟子,都將被召集回去集訓,江湖上會出現白道大派弟子很難現身的空擋…這太危險了。”
兩個人的話題越來越沉重,已經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了。
魔門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是魔門么?
為什么朝廷的所作所為讓人這么困惑…
云州崇玄虎平叛之事,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了,現在已是晚秋時節。
葉清玄十五歲了。
這一年的光景,比他之前十四年過得還要驚心動魄,還要精彩。可似乎,真正的挑戰還未來臨,整個江湖,都充斥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不管我們即將面臨什么,這兩年時間,我們都要抓緊時間提升實力。也許,對于敵人來說。這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他們完成某些布局,但這兩年對我們同樣重要,而且我相信,兩年的時間我們實力的增長。一定是敵人的幾倍。”
葉清玄信心滿滿,毅然說道:“我們用一年時間讓弟子熟練掌握武技,一年以后我們帶著弟子行走江湖,開始歷練,同時獵殺兇頑。用他們的血把我們的刀磨得鋒利,鋒利,再鋒利一些…”
青云觀,在積蓄力量,因為有了葉清玄的存在,觀內弟子的實力,無論是武技還是內功,都以幾何倍數的速度在增長,也許真像他說的那樣,同樣都是兩年的時間。己方實力的增長,一定會是敵人實力的幾倍。
揚州。
嘉興城外,碧南湖畔。
雙子山南麓,聞名天下的“砥石山莊”。
距離朝廷頒布“昭武九州”的旨意,過去了半年的時間。
登山臨水,眺望遠景,千里大江,水色澄澈,遠遠望去,像一條白色綢帶。蒼山峻嶺,綿延起伏,層疊相連,如簇如擁。
夕陽斜照。來來往往的船只在明凈的江面上駛過,岸上店鋪的酒旗在西風中搖擺。
更遠處,游船畫舫仿佛是從云中駛過,船身也似乎鍍著一層淡薄的云霧;沙洲上白鷺紛紛,宛如飛舞于銀河之上。
“砥石山莊”,天下聞名。
但讓它聞名天下的。不是這碧南湖畔的絕色美景,而是因為他的主人,石稻然。
“地絕榜”排名第三位的“金身佛”石稻然。
石稻然這幾天心情很不好。其實,最近這幾年以來,他的心情很少能夠平靜。
朝廷的“昭武天下”讓天下的習武之人心動,石稻然也不例外,不止是自己“砥石山莊”的江湖排名,還有自己個人的武學突破,一樣讓他揪心。
這是一間布置簡單的房間。
除了一套桌椅,一張床之外,屋子里面唯一一件算是家具的東西,便是一張掛在墻壁上的畫軸。
而此時,石稻然便站在畫軸之前,緊緊地盯著眼前的畫作,一動不動。
石稻然除了武學,向來清心寡欲,在他眼中,除武學以外的任何東西,都是擾亂他波瀾不驚的武學心境。
石稻然的面前,是一幅娟畫。畫上一間陋室之內,一個織女在紡紗織衣,畫風古拙,人物栩栩如生,泛黃的畫軸證明這副畫長久的年月和歷史,一看便知是極有來歷的古董名畫。
畫邊空白處,提著一首七言律詩: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夸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卻是一首《貧女》,以詩應景,極為貼切。
石稻然茫然地看著這幅畫作,久久不語。如果這里有任何一個熟悉石稻然的人都知道,這位石莊主平生最為討厭的,便是舞文弄墨,展弄風騷。
石莊主對待文人的一套玩意,向來厭煩,包括詩畫。而如今,這位粗鄙的石莊主竟然盯著一副畫作久久不肯言語,這情景,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身為“地絕榜”上排名第三位的高手來說,自己的境界停留在后天巔峰,已近十年時間,未成有一絲破鏡晉升的跡象。
而自己所練的絕技,更是霸道至極,任何其他的功法修煉出來的內力,頃刻間便會被體內的真氣排擠出體外,有幾次自己強留異種真氣,差點走火入魔而亡。
石稻然原本的名字是什么,自己也早已忘記很久了。本來沒有這么好的名字,這個名字是四十年前一個算命先生給自己起的。
那時他年紀剛過二十,正是意氣風發之時。那時的他,年少輕狂,一夜之間挑翻十二江南名家,名聲大噪。靠的,便是一個老人送給了自己一幅畫,也就是眼前的這一副《貧女織衣圖》,并由此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那不僅僅是一幅畫,其實它是一門武學,一門堪稱奇跡的武學。
金晶琉璃決,這是老人告訴自己的名字。也是它的名字。
這門功法進境之快速,讓人驚嘆,同時,功法的霸道。也是讓人驚嘆!
想當初自己初得此功之時,毅然苦練五年,待出得江湖,一舉打敗江南十二位后天高手,終于成為了世人敬仰的一代名俠。
到了如今。時間已整整過去四十年了。
但這門武學自從十年前自己步入“地元境”第十重天開始,便不得寸進,無論自己如何修煉,也始終摸不到突破先天境界的門檻。
這樣早已習慣了金晶琉璃決進階速度的石稻然,心焦不已,偏又毫無辦法。在感覺金晶琉璃決再難寸進之后,石稻然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的功法上面,期望依靠其它功法,能夠有所突破,可惜。正如上面所述,石稻然所盼望的一切,終究是一場空。
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才好,難道我石稻然的命運,便只能止步在后天巔峰之境了么?那先天境界的味道,到底是如何美妙呢?
現在,在石稻然心中,唯一能幫助自己的,恐怕就是當初傳授自己功法的那位無名老人了吧。
石稻然木然推開房門。跨入了自己熟悉的世界當中。
心中忽有所感,抬頭看時,院中的石椅之上,坐著一個人。悠然自在地喝著一壺酒,那壺酒是自己之前讓下人準備在這里的,這時反倒成全了這位不束之客。
石稻然江湖地位崇高,何曾遭受過如此境遇,一時不由得大怒,“咄。你是何人?為何身在此地?”
對方施施然放下酒杯,緩緩回頭。
石稻然倏然呆住,這張臉孔,是如此熟悉,無數次魂牽夢繞在自己的記憶當中出現。
“恩人——竟然是您——”
石稻然心中大喜,來人竟是當年送與自己金晶琉璃決的無名老人,自已尤其記得對方那支碩大的鷹鉤鼻子和微瞇的眼神,看著讓人心中發寒,卻讓石稻然心中火熱。
四十多年未見,對方的神采已久,便是臉上的皺紋都沒有多添一條,足以說明對方至少是先天境界的修為。
石椅之上的老人微微一笑,完全轉過身來,緩緩說道:“數十年不見,想不到石大俠風采更勝當年——”
石稻然幾步趕到跟前,倏然深躬一禮,恭敬說道:“晚輩幾十年未見前輩,前輩風采依舊,晚輩敬服——”
無名老人哈哈一樂,悠悠說道:“的確,四十幾年了,這么長得時間,讓老人家我等得好不心焦…不知這么長的時間以來,你的修為是否已到了后天巔峰?是否一直難以寸進了呢?”
對方果然有解決突破先天之境的辦法。石稻然心中興奮異常,連忙說道:“正如前輩所述,晚輩十年便到了后天巔峰,之后便再難以寸進,一直未能突破先天境界,辜負前輩重托,晚輩萬分汗然。”
無名老人一擺手,哈哈笑道:“你說錯了,你的功法本來便只能修煉到后天巔峰,之后無論你再怎么努力,也突破不了先天境界。”
石稻然恍如一盆涼水扣了下來,大驚問道:“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突破先天了么?”
無名老人眼睛一瞇,嘿嘿笑道:“突破先天之境的辦法?呵呵,有,當然有…”
石稻然倏然呆立,繼而猛地跪地叩頭,說道:“若有突破先天之法,還請前輩成全,晚輩永記大恩,肝腦涂地,決不推辭…”
“不忙,不忙…若要知道突破先天之法,我得先帶個人來給你引薦一下。”無名老人輕輕一拍手,自小院外獨步走進來一個人。
“咦?是你?”
石稻然面露詫異之色,因為進來之人,竟然是山莊中工作了幾十年的花匠黃啞公,這人天生聾啞,不能說話,當年還是因為無意中救了自己一命,才被自己收留,進了山莊做了花匠,今日怎么…連之前老態龍鐘的樣子都不見了,精氣神十足。
對方來到小院,理也不理石稻然,朝著無名老人跪地叩首,說道:“屬下見過御主,御主仙福天壽,澤披萬代…”
石稻然猛地震懾,一個在自己身邊呆了幾十年的啞巴突然說話,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不會是驚喜,而是害怕。
一種掉入了某種陷阱當中的感覺縈繞石稻然心頭。
“這,這是…”
無名老人淡淡一笑,說道:“這就是我要介紹給你的人。你不是想知道練習了金晶琉璃決之人,如何才能突破到先天么?讓他跟你說…”
無名老人說完話,拿起桌上的酒壺,再次自斟自飲起來,仿佛身邊沒有任何人一樣。
黃啞公沙啞的嗓音,嘿嘿一笑,卻讓石稻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石大俠,嘿嘿,金晶琉璃決單練是突破不了先天的,說起金晶琉璃決這個名字,其實我更喜歡另外的叫法——”
“什么叫法?”
“嫁衣神功…”
“嫁衣神功?”石稻然滿臉詫異,接著猛然想起那副畫上的那句詩,“‘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為他人作嫁衣裳’,‘為他人作嫁衣裳’’…”石稻然的臉色倏然變得蒼白,到了今天,他終于懂了這幅畫的含義。
自己,只是那個為他人做嫁衣的貧女…
“石大俠,當年的債,該還了——”黃啞公陰聲說道,并緩緩朝著石稻然走去。
“你要干什么?”石稻然氣息猛地一凝,面上一縷黃光隱現,恍如金佛現世。
黃啞公怡然不懼,反倒像是一個色狼見到了一個一絲不掛的美女一樣,眼中射出貪婪的。“我要取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你要殺我?”石稻然茫然問道,眼前的一切變化得太快,讓他始終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那你當初為何還要救我…”
“呶呶呶…我不是救你,而是不想讓我的東西被打壞…”
“不,不,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石稻然變得歇斯底里,大聲吼叫,同時緩步往后退去。
“我已讓你風光無限幾十年,該享受的,你已經享受過了,該得到的,你也已經得到了…你完成了你的夢想,便該給我該得的回報,你石稻然,江南有名的大俠,做人怎可以食言?又怎可以如此貪心呢?”
“混蛋——”石稻然憤而出手,一縷金芒狂涌,猛然擊往黃啞公,狂猛暴烈的氣勢吹得黃啞公不住地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