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門的爭鋒,已經到了分秒必爭的地步。
尤其現在是魔門蟄伏,而鳳儀閣擾亂天下的時候。
毫無疑問,魔門的目的,是先讓鳳儀閣與凌云宮為首的白道兩大勢力,在對抗之中自我消耗,等到天下大亂,人心疲憊之際,再一次性出手,統一天下。
到了那個時候,即便魔門聲名狼藉,但在全天下百姓疲于征戰的心態之下,也大有可能接受由魔門來平息天下的大亂。
魔門所思,所想,所為,可謂極為深遠。
兩百年的算計和布局,相信魔門并不缺少底層的殺手級人物,他們真正缺少的是類似六御這些的將帥級別的人才。可惜魔門行蹤詭異,若是能夠尋到魔門一名六御以上的人物加以刺殺,那對魔門的打擊將是無以復加的。
葉清玄舒服地仰躺在“小魔牛”阿青拉動的豪華牛車之中,枕著能找到的最舒服的枕頭,胸口上放著滿滿的大杯酒。任憑牛車顛簸,那杯中的水酒也一滴沒有濺出來,甚至都沒有蕩起一丁點的波紋。
葉清玄連一動都沒有動,看起來就像是個死人,連眼睛郁始終沒有張開來過。
梅吟雪坐在旁邊,輕撫著父親留給她的寶劍,眼神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
葉清玄暗自嘆了一口氣,梅吟雪還是過不了親情的一關,即便自己一腔柔情融化她心中的堅冰,但心上的傷痕,卻一直都難以愈合,以前是用冰封住的,而如今,享受到愛情的梅吟雪,面對失去的親情,心頭卻一直在滴血。
葉清玄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過去,杯子里滿滿的一杯酒竟也立刻被他吸進了嘴“咕嚕”一聲,就進了肚子里。
他再吐出口氣,酒杯立刻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旁邊一直都沒看葉清玄一眼的梅吟雪,卻是噗嗤一聲,百媚千生地笑了出來,淡淡的聲音響起道:“你什么時候學會的這種懶人喝法?如果在這么下去,只怕你用不了幾年,便會連手指頭都懶得動,最后變成一個大胖子…”
葉清玄右手手指一引,旁邊的酒壇中倏然引出一條酒線,直落入酒杯之中,不多不少,正好一杯斟滿,同時懶洋洋地說道:“會不會變成大胖子我不在乎,反正這樣清閑的日子沒有幾天了,不趁著這個時間好好懶惰一下,更待何時?”
梅吟雪靜靜地看著葉清玄,問道:“怎么?這么快就想歸隱江湖了?”
“世間爭斗幾時休?原本上對這熱血江湖還有一絲期待,但看到那么多自己熟識的人倒在自己面前,真的夠了。我好害怕有遭一日,受到傷害的人是自己在乎的親人。”
梅吟雪轉過頭,再次撫摸手中的劍鋒,輕吟道:“我知道那種感覺,我知道…”
“所以我絕不會在讓那種感覺出現在我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葉清玄眼中神光一亮,極為自信地說道。
梅吟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自從見到你出的那一劍,我便知道,你能夠做到。”
葉清玄嘆了一口氣,自己苦練半年時日,終于將那必殺的一劍練到收發隨心,動即有人喪命的地步。
葉清玄看向窗外無邊的春色,肅聲問道:“我們到哪了?”
外面呼延云柱的聲音響起道:“師父,我們昨天剛過了建昌府。馬上就要到‘臂圣’楊伯展楊老英雄的‘五義莊’了。”
“哦?五義莊。”葉清玄喃喃自語,頗有一番感慨,當年自己南下失落八郡,參加“南天一龍”韋笑天的麒麟會,路上認識了兄弟七人,并在南龍山莊義結金蘭,這時間一晃過去,已經數年有余了。
當年懵懂少年郎,如今已經是二十一歲的青年了。
雖然聽上去年紀不大,但經歷的事情之多,已經讓葉清玄有些疲于記憶,隨心忘記了。
但遇到印象深刻的事情,那些塵封的記憶,依舊會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當年“臂圣”楊伯展的愛徒在赴會途中神秘身亡,當年還成為一段公案,如今物是人非,楊伯展老前輩也早已是昆吾學院的客卿長老,常年在昆吾山下傳授武學,并自我精研武功,年紀雖老,但卻又是突破原有境界,步入了先天后期的高手行列。
“楊老英雄現如今在家中么?”
呼延云柱還未答話,旁邊的八卦飯桶歸鱉生搶著答道:“干老,那老楊頭在家呢,他家的三小子上次給他寫信,說三兒媳婦又給他添了一對大胖孫子,嘿,雙胞胎,都是小子,這老楊頭高興的,還到處嘚瑟,這回說是回家頤養天年,好好舒服舒服幾年。”
昆吾山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各種八卦,就沒有這貨不知道的。
葉清玄恬然一笑,淡淡說道:“楊老英雄年近百四,也是時候享受這天倫之樂了。”
“我們走,既然路過此地,身為晚輩便應該去登門拜訪一番。”
蜀東南的五義莊,在天下間并非什么著名之地,但在蜀中卻是聞名遐邇。
這五義莊乃是“臂圣”楊伯展與五位義結金蘭的兄弟共同建立的世外桃源。
除了老大是“臂圣”楊伯展之外,那其余四人分別是老二“破山拳”徐平,老三“勾云劍”馮定書,老四“判官筆”史逸園和老五“蕩波腿”苗鳳祥。
這兄弟五人當年都是先天境的修為,五兄弟合力一處,聲威極隆。
但月有陰晴圓缺,月盈則虧,數十年前,五兄弟的老三、老四、老五,三人相繼離世,“五義莊”江湖地位不在,只剩下老大“臂圣”楊伯展和老二“破山拳”徐平撐著五義莊的聲威不倒。
蜀州因為其特殊的地理條件,整個大盆地就像是一個避世的王國,自有自己的一套武林體系,也自有自己的紛爭。
蜀州內部爭斗不休,但蜀州武林人士對外卻是同仇敵愾,極為團結。
他們不去向外擴展勢力,但外部的勢力要想滲透進蜀州,卻也是不行。
蜀山劍盟,孤霞山、云隱山、煙蕩山、瑤曲山、風竹山、燕空山,六大劍派合成一派,其實就是千百年來蜀州武林合縱連橫之后的產物。
五義莊在當地大名鼎鼎,只是簡單地一打聽,便得到了詳盡的指點。
一行人來到“五義莊”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
原本的愉快心情到了莊門前的時候卻是倏然破滅,因為那垂柳茵茵的山莊處,并非有幾多歡樂笑容,而是滿院的紙灰飛舞,遍墻的素旌高懸,流露出一片喪葬景況!
僅從全莊帶孝的氣派看來,葉清玄等一行人業已心跳加速,再一探問之下,方才得知,這死者正是該莊莊主,他們此行要來拜訪的長輩,“臂圣”楊伯展。
而且據打聽的戴孝莊丁介紹,楊老英雄已經故去十余日光景,數日來,蜀州已經有不少人大家名宿前來吊唁,而此時“五義莊”碩果僅存的五老之一“破山拳”徐平,則帶領楊伯展的三個兒子,親自接待上門吊唁賓客,禮數倒也周道。
而除此之外,那“破山拳”徐平也請來了五老生前的幾名故交好友一同待客,其中有兩位最惹眾人注意的是在蜀州極為有名的“鷹杖”連一山和老君山定風觀的石鶴道人。
這兩人都是當代名家,近年來已極少在江湖上露面,因此他們忽然蒞臨吊祭,人人都感到驚訝。
只是古怪的是,這“臂圣”楊伯展老前輩的喪事,請來的卻都是蜀州的英雄豪杰,而并無一個外地英雄,就連楊伯展的生死之交“南天一龍”韋笑天都沒有請來,這楊家做事未免有些讓人奇怪。
歸鱉生忍不住嘀咕道:“這個老楊頭的家人做事不對勁啊,好歹也是咱們昆吾學院的客座長老,在學院也是備受人尊敬的前輩,怎么亡故之后連葬禮都不邀請昆吾山參加,甚至連通知都不送,這是什么意思啊?”
葉清玄沉吟不語,并不答話。
此時有戴孝莊客前來問話,葉清玄心中一動,并未交代昆吾派身份,只是托詞武林的末學后輩,聞聽楊老前輩福壽全歸,特來吊祭!
這些天來吊唁的武林人士本就很多,莊客也知道這憑吊之人未必就見過楊伯展本人,慕名而來的也不再少數,這本就是武林中不成文的規矩,所以他也沒有多做詢問,便起身引領眾人前去拜祭。
葉清玄一行四人,為了不引人注目,本就打扮的十分低調,尤其梅吟雪更是以輕紗遮面,掩蓋了絕世容顏,故而并未引起轟動。
莊丁一面引向靈堂,葉清玄一面探詢,才知楊伯展竟是十多天以前,在考校孫兒輩功課的時候,突然遭到刺客刺殺,老前輩連反抗都未來得及,便中劍身亡。
葉清玄等人一聽,不由得暗自一驚,下意思地與最近大江盟盟主江濤之死聯系到了一起。
難道是魔門反攻,先行剪除白道勢力的羽翼不成?
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葉清玄等人邁步進了靈堂。
素幃白燭,一片肅穆氣象,靈棺業經上蓋,似已大殮。
葉清玄一行四人,拈香致祭,旁邊一身孝服的楊伯展三個兒子,一身重孝,臉色悲戚,在旁拱手答禮。
就在此時,門外一陣吵嚷之聲傳來,一個形容威猛的老者噔噔噔闖入靈堂之內,看清那靈堂上高懸的幾個大字“楊公伯展千古”之后,嗚呀一聲慘叫,直撲向了棺木,扶棺大哭道:“楊大哥,真的是你,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呢?”
眾人見那老者如此痛哭,都是一愣,想不到這老人真是狂放不羈,竟然直闖靈堂,大吵大嚷。
而葉清玄看向那老者之后,卻是一愣,低聲嘀咕道:“咦?是‘南天一龍’韋笑天韋老爺子到了啊。看來這楊家不是沒請,有可能是白貼未到吧…”
那“南天一龍”韋笑天一現身,楊伯展的三個兒子登時露出手足無措的模樣,互相對視了一眼,最后還是老大楊文昭嘆了口氣,上前拱手為禮道:“韋伯父,還請節哀順變,家父,家父…”
說道最后,楊文昭已經是眼淚汪汪,言不成言了。
而那原本大哭的韋笑天聽到對方一說話,嘩啦一下子蹦了起來,劈頭蓋臉地問道:“好,好好,你們幾個翅膀硬了,楊大哥故去,你們竟然連喪貼都不給老夫發一張,還是蜀州的朋友告訴我才知道這天大的事情的。行,我不找你們這些小輩的說話,你們二叔呢?徐平那混賬王八蛋在哪里?”